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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神(1 / 2)

装神

“是他们。”

照舞早起去寻了流光,两人过街时眼尖地瞧见了面馆里的景闲玉和柳争

“进去瞧瞧。”照舞提裙跨阶,嗓音清越,“小玉儿!在这呢!”

景闲玉和柳争气氛微妙,一人闷头动筷,另一人幽幽地盯动筷之人。柳争说完之后,景闲玉再不接话。片刻之后,碟子被一扫而空,景闲玉不瞧对面人,搁了竹筷,起身欲走。

只是还没起身,眼前立刻奉上一块巾帕,景闲玉活了几世,别说交心人,就是亲近之人都不曾有过。他已经习惯孤身一人,又对柳争的亲近习以为常。他全赖自己这般性子,好似改也改不了,但柳争拿捏得进退有度,知道何时连话都不能多说一句。

柳争不只仗脸欺人,几日相处,他完全将景闲玉摸了个透。

“擦擦。”景闲玉不接,柳争便一直递着,道:“没有别的意思,何苦为难自己。”

“我为难自己,与你什么干系?”

景闲玉后知后觉到自己不是置气,更像是心里堵住了。他无端想起梦里滚落山坡的女子,竟不知那女子死前究竟是何心境。他和别人皆不同,连自己都没法看透,世间有些东西于他而言很陌生,因为从未据有过。

柳争叫他不知所措,却也一针见血地看透他戳破他,是景闲玉说不来的感受。他像是把自己闷在了被子里,将一切都隔绝在外,却突然被人掀开了一角,致使他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却发现自己与之格格不入。

他想将被子蒙回去,又发现为时已晚。总有某些事标注着他是个另类,他披着一身不知什么皮,闷着不成透气也不成。

正两相对峙,忽听得门外喊了声,照舞、流光一前一后进了面馆。景闲玉泄气接过巾帕,看柳争把手收回去,才道:“好巧。”

“正巧我也饿了。”照舞在景闲玉对面坐下,看桌面碗碟干净,便叫掌柜照原样再上一桌。她喝着冷茶,道:“昨夜忘了问,你明明是人,按理说来有魂皆进不得洗魂梦境,何故你可以?”

景闲玉将帕掖进袖口,道:“先前遇到一个福灵,大抵是往我身上放了何物。”

“福灵?”照舞狐疑地转向流光,问:“十方地还有这样的宝贝?”

“这个嘛……”流光对上柳争投来的目光,浅浅一笑,“自然是有的,只是我没见过罢了。”

景闲玉起了疑念,问道:“那该是很难得?”

“也不会。”柳争道:“十方地最不缺天材地宝,否则殷二哪能随随便便给了人。”

空盘撤下,热菜重新上桌。照舞大快朵颐期间还不忘招呼几人一块吃,她落筷流光跟着落筷,景闲玉瞧着这两人有意思,柳争和殷二都不似他们这般重口腹之欲。柳争兴致索然,问掌柜要了壶热茶,只问:“你们何时入的梦境?”

“就比你们早一些。”照舞灌了一大口水,道:“路上遇到几只伥鬼,就奔此地而来了。”

照舞埋头狂吃,流光也不甘落后,柳争只问了一句便又专心饮茶,景闲玉则垂眸若有所思。吃完便在面馆门前分道扬镳,柳争昨夜让仵作验尸,两人便又去了衙门。

少年刚出验尸房,就见柳争和景闲玉穿廊而来,他快步迎上,道:“头儿,我正想找你呢!”

“如何?”柳争越过他进屋。仵作刚盖回白布,就觉被人挡住了光。柳争问:“死因知晓了?”

“知晓了。”白布重现掀开,焦尸笔直,仵作指着头部道:“颅骨后脑有钝口,烧成这般模样却仍清晰可辨,应是重物砸击,口鼻咽喉未有烟灰,所以并非烧死。另一具也是一样,着火前便已经是死人了。”

“看来不是意外。”柳争将白布重新遮回去,对着身后人道:“有人死了。”

景闲玉擡首眸光流转,道:“没有变化。”

“什么变化?”少年听得云里雾里,也跟着景闲玉擡首,“此处一直如此,能有什么变化?”

“胡言两句。”景闲玉应付少年,又对着柳争道:“闲着也是闲着,我们可以去找捕蛇人……”

话说一半便卡在嗓子眼,景闲玉垂头再看,门庭飘帐,满院设椅,台上戏子哀转莺啼。

“春秋庭外风雨暴,何处悲声破寂寥。”

花衫勾着水袖,盈盈而望,身量却是个孩子。

“隔帘只见一花轿,想必是新婚渡鹊桥。”

景闲玉翘着腿倚靠凳背,听得台上唱音越发明晰,似远处传来,五感渐渐灵醒。他融进此处,便又见戏台柱边有人冲他招手。

“小玉儿……小玉儿。”照舞以红绸做遮挡,伸出一只手,声音清晰地钻进景闲玉耳朵,“别看了,快过来。”

景闲玉瞥视左右,左边坐着的是莫话。莫话见他起身,放下茶盏道:“怎么了?”

“坐得腰酸。”景闲玉装腔揉腰,“我四处走走。”

戏腔声渐弱,景闲玉跟着照舞去了一间屋里。照舞跳坐在梳妆台上,看景闲玉掩了门才道:“我知晓应子为何不敢接你物了。流光说你在戏班里名声不好,是个蛮横不讲理的。你不喜别人碰你东西,应子有次碰掉了你腰间香囊,被教训了好一通,故此再也不敢了。”

“流光?他如何知晓。”景闲玉看两边戏曲盔头井然有序摆放,又问:“这些都是戏班的?”

“应该是了。”照舞眯眼挨近盔头上的珠花瞧,“看起来像是有些年头了。”她指弹绒球,看绒球抖动,又道:“流光也来戏班了,似乎是班主收留了他,这会儿正在戏台上呢。”

“台上那些……”景闲玉神色不解,“一个戏班怎么会只有孩子?”

“有的。”照舞道:“方才你左右后面坐的不都是。台上唱的那出不过是操演,戏班子在培养苗子。二十年前八风戏班名动全城便是台上那出,锁麟囊,班主学的正是薛湘灵的旦角。”

景闲玉神色微凝,静默少顷后道:“还有疑问未得答案,我先得去寻个明白。”

“你倒会自得其乐。”照舞挑眉一笑,“只是别惹怒了梦中人就是。”

景闲玉别过照舞,出了梨园。

梦境往事其实并非要寻个明白,恶灵自会在梦境后现身,可景闲玉身在其中,相比随波逐流更想寻点什么。洗魂梦境浮皮潦草,却是他人的困苦终生。

暗夜中灯笼踽踽独行,景闲玉任由冷风吹拂鬓发,缠绕上赤簪。长忆散着柔光,像黑暗里的一道护身符,可惜景闲玉看不见。路黑难行,他仔细辨认脚下,又去了面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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