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行
三日后,长兮从东城门离开,挑在落日前,城门关闭的时辰。长兮骑在马上,柳争牵着缰绳,听着马蹄踩踏的声,说:“小可怜抱着那野物跟了一路,不多说几句吗?”
“也不是死别,不必弄得这般沉重。”长兮扶着马背,捞起缰绳,说:“到这吧,不必送了。”
说罢绝尘而去。
柳争回了宅子,即墨枝像是等候多时,他躺在藤架下的矮脚榻上,架着个腿。
“回了?”即墨枝抖开盖在眼睛上的落叶,疑惑地说:“搞不懂你们两个,他骑马上路只为了掩人耳目,你牵马送他出城又是不舍,既然如此,何不一道回去?开山辟府的热闹万年也不见得有一回,届时万灵朝拜,我不去便罢了,你不去便令人费解。”
即墨枝指尖捏着落叶,举高照着霞光,又说:“话说到这便又绕回来了,你到底有什么要紧事,焱山迎主这等大事都能撇开一边,非得找到流光不可。”
“我都将他下落告诉你了,”即墨枝坐起来,说:“还不能告诉我缘由吗?你不说,我便心痒痒,你越不说,我越好奇。”
“你心痒,与我何干?”柳争神色轻松。
“你这样说,这事就好办了!”即墨枝擡脚踩上榻,撑着手肘说:“我瞧你碍眼,你瞧我也觉心烦,可是我也是去京都,原本想着如何能避开,你不说,这道便避不开了。我与流光也是许久未见,此去京都找他喝酒,也算正好。”
“行啊。”柳争坦然地说:“你们是好兄弟,叙旧情还是把盏欢,我们三人都可以一块,不过那是之后的事。”
即墨枝面色微沉,没瞧见柳争唇角若有似无的笑意,他踩着榻站起来,说:“我没有耳目要掩,你若要骑马上路,我不拦着,就先行一步。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此去京都千里之遥,等那四只马蹄爬过去,你找的人还在不在,就不好说了。”
——
长兮出城便弃了马,画符回了焱山。
焱山山峦相拥,火海中灰秃秃的山峰无尽绵延,金字符文与山壁相缭,光芒烁亮,红衣凌风,随后长兮缓步踏出。他行走在陡峭山道,眺目遥望,见得当时自己随手所指之处隐现飞阁流丹。
苏木站在廊桥上,看见远处符文闪烁微芒,待了片刻,果然听见身侧响起脚步声。
长兮见周围几山皆作琼楼玉宇,石阶旋绕山体而上,飞流点缀,繁中不失幽韵,便知苏木是依照他喜好而建。
“黄敕已下,焱山开山之事已广通诸地,此后三山换四山,”苏木回身,莞尔一笑,说:“恭贺焱山洞主归山。”
长兮心中感激,便说:“有劳。”
苏木说:“我知晓你不喜繁文缛节,朝拜登临等杂事虽可免除,但是落府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从上到下,从内到外,外面的琐事我可代劳一二,内里的事、人却要你自己把关。即墨枝送来的树老暂时先挪去了山端,我想着焱山这会儿确实缺人,也寻了几个,管事的叫十日,办事还算稳妥,小事可放心交与她。”
长兮再次道了谢,他走几步至栏杆边,看廊桥下火海宛如河水蜿蜒,便又说:“焱山里镇压的既都是受刑的恶灵,那我这焱山之主,职责何在?”
“你与柳争皆自地火中生,一样又不一样。”苏木与长兮并肩,她不看脚下,说:“他为地火,你为火莲,莲自地火,他为刑罚,你却不是。你生于一个‘悟’字,长兮,焱山是每任地主之根,他们却皆不是焱山之主,因为他们与受刑的恶灵一般,皆受焱山所困。你不一样,你为主,此地以你为峰,遏抑地火之能你天生与具。”
长兮说:“所以我是守山人?”
“我、即墨枝、苏木,我们皆是。”苏木收回思绪,转看长兮,柔声说:“你先不必为此些困扰,往后时日多,眼下先着重辟府一事。焱山多奇峰,先前又是不毛之地,低阶下灵修炼都避着此处,如今虽逢生机,也还是冷清,好在你也喜欢清净。至于日常起居看顾之事,有十日在。”
苏木说着忽地想起一事,说:“你那盆莲,有什么来头吗?”
长兮定了半晌,看水流迟缓,说:“听人说,是块双生石。”
“双生石不稀奇,奇的是它今日有开智的迹象。一般灵物,先修根化灵再开智,它像是要反着来。”苏木始终面含微笑,说:“我知你宝贝它,便将它栽在你屋外的池子里,若是悟性好,化灵是迟早的事。”
苏木裙衫轻巧,她半侧身,双手交握时臂上金铃叮铛。
“檐桥尽处是你的住处,这地是你所选,只落你一阁。”她挪半身,露出接临的山壁飞流,往上亦是翘角飞檐,“不远不近,阁楼的样式按着人间的模样修建,我觉着你会喜欢。往后焱山长出草木,一山一石皆有可能成灵,阁楼不能小气,十日!”
音落,便见廊桥那边走来个人。
说是走,实则是扭。
长兮见她如风中草,摇摆不定地晃到跟前,对着二人行了礼。十日极有分寸,她先朝长兮行礼,对着苏木只是欠身。苏木叫她出来,却没有要吩咐什么,对长兮告别,便要走了。
十日前头领路,边走边禀了自己的出处,见长兮没话,便又禀了自来焱山后的职份。长兮对这些都没兴趣,他环顾左右,见廊桥一侧也有石阶,往下通到一处凉亭。
十日一只脚踏进阁楼,说:“雾霭山洞主叫属下暂代‘掌山’一职,如今主子回来了,这职位还当主子来斟酌。属下们都是应召自愿上山来的,主子说什么才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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