霆韫说的什么,萧廿不用想都知道,他面色如常,道:“还望王爷不要为难于他。”
郭齐天脸上表现出几分好奇:“你当真喜欢他?”
萧廿舌尖在齿间转了一转,道:“王爷,不是说该出发了吗?”
郭齐天上下打量萧廿一番,眼中猜忌毫不掩藏。这世上,只有一种人无心,这种人,叫萧廿!
“是该走了。”
马车上,郭齐天倒是兴致勃勃地和萧廿介绍着今晚会来的人,他的的说辞,今天晚上,除了北氏国主,整个北氏国都最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了,只是为了参加一场萧廿的接风宴。
不过从元修那里,萧廿早就知晓了此次宴会的真相。其实并不是给萧廿办的所谓的接风宴,很早之前,郭齐天便在筹备了,这次只是萧廿赶巧而已,便顺便改成了他的接风宴。
要说郭齐天对于这位从兴国请来的术士不重视吧,但宣宁王爷请来了北氏国都所有的权贵参加其接风宴。要说重视吧,萧廿前脚刚到国都,还未来得及休息一二,就被拉出来溜到了接风宴上见北氏一干权贵,要么是郭齐天太过于热情了,要么就是郭齐天太过于心急。
至于,他在急什么?
萧廿面色淡淡地听着郭齐天喋喋不休地说着此次来的人有哪些,却迟迟没有听到辛不冉的名字。
末了快到了的时候,郭齐天才道:“至于骠骑大将军辛不冉辛将军,她今日不在国都,怕是就来不了了。”
不在国都?萧廿想着,难怪如此着急了,说不定,今夜,辛不冉就会赶回来了。
跟着路引,萧廿下车后便走到了醉芙楼门口。还未进去,就感到一股浓郁的掺杂着各种香料的味道扑面而来。虽说看不见,但光从味道分辨,他便已经感受到了北氏的珠光宝气。醉芙楼的楼香,很北氏。
歌舞升平从中传来,北氏的音乐不比大兴那般典雅,若真的要找个词来形容萧廿此刻听到的乐曲,他恐怕觉得只有珠光宝气最为合适了。
金砖金瓦,黄金不要钱地送出去,也不难怪大兴人人都想出使北氏一次。
萧廿自以为自己一直对钱这种身外之物不感兴趣,但此刻站在这里,满鼻满口都是铜臭味,要他真的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术士,肯定就长留于此了。
“阿廿,走吧。”郭齐天道,便引着他走进去。
北氏的宣宁王自然是珠光宝气的典范,他今日包下了整座醉芙楼为萧廿接风。
一进去,萧廿便不停地听到有人在向郭齐天问候,同时将他这位大兴来的术士狠狠夸赞一番。虽说知晓这些里面客套多余实在,奉承多余真言,萧廿还是倍感不自在。
他忽然想起少时在刘本善那里读书,有回他将书一丢,道:“眼睛都看不见,这书读来也无用!我不读了!”
刘本善是如何的?那不是他第一次丢书了,他从小任性,虽说从京都逃出后经历种种磨难,但骨子里养出来的任性是去不掉的。
他记得,往常刘本善对他是指责多余褒奖,总是不断地提醒他说他是大兴的五皇子,总有一日是要回去的,是要为天下黎明百姓做些什么的。
他记不清那日是什么时候了,似乎是一个下午,空气凉飕飕的,有些湿润,是个下雨天。刘本善第一次听他如此的时候,是用戒尺狠狠地在萧廿的桌上敲了三下,语重心长地告诫他,说教着什么。他本就是当代大儒,出口成章,之乎者也,对于年幼的萧廿来说,就有些助眠了——即便那时候他也有个十一二岁了。
他之所以记得那日是因为那日刘本善一反常态,没有斥责没有说教,而是将书一放,搬了张椅子坐到萧廿面前,道:“殿下今日不想念书?”
孩子就是这样,只要有人惯着,就会摆谱。即便那时候的萧廿知道自己和五皇子殿下的身份已经相隔万里,他还是摆着谱道:“不想,以后都不想了。我又瞎,人也蠢,读这些书有什么用。您可别说什么回不回京都的话,我如此这般,如何回去?就算回去了,父皇是否会人一个瞎了的儿子?”
他记得刘本善那时候叹了口气,但为什么叹气,萧廿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那个时候又羞又恼,因为他从刘本善那口叹出的气中,品出了一丝同情!
但寄人篱下,他也不好说什么,人就做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今日天气不好,既然殿下不想听课了,那老臣便为殿下讲一讲老臣这些年在各国周游的所见所闻可好?”
“好!”只要不是讲圣贤书,萧廿就爱听,到底还是稚子,脸上的笑容收都收不住。
他记得,后来刘本善还是之乎者也地讲着,讲了大月善武,好撑匹夫之勇;讲了坎瓦善学,却过于迂腐;讲了北氏珠光宝气,太过奢靡……具体的他记不清了,就记得当时刘本善将到这里的时候,叹了口气。
本正在兴头上,萧廿听他叹气一口,便问道:“先生何故叹气?”
“殿下可知,为何我大兴提及北氏,皆道珠光宝气?”
这个刘本善讲过,萧廿道:“北氏矿脉丰富,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殿下所言非虚,然,如此多的矿脉的开采,殿下可知会如何?”
“增加招工,让更多的百姓有事做,可以赚钱。”
每每提到百姓,刘本善总是叹气,他忧国忧民,这点萧廿知晓。但他总觉得,刘本善是忧国忧民忧得太多了,大兴的民他忧,北方三国,周边邻国,山中野人他全都忧,天天念叨什么“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十一二岁的萧廿不能理解,说实话,到了此刻,已经二十二岁的萧廿仍旧不是很理解。
但他知晓,刘本善以天下兴亡为己任的心,并一直在向一个落寞皇子传导着自己的理想。萧廿他知晓刘本善的用意,可惜,他并不是那样一个无私博大的人。
忽热,一股湿意和灼烧的疼痛从手背传来,将萧廿从久远的思绪之中拉回到现在。
“大胆!”这个声音不属于郭齐天,也不属于萧廿认识的任何一个人。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一个少女的声音响起,颤抖着,其中布满惊惧。
萧廿只觉自己被泼到的整个左手都麻木了,郭齐天问候关切的声音传来,他只是摇摇头,觉得为何自己会想起这些年少往事,便跟着郭齐天往里走去。
背后,少女的惨叫连连不绝。身边,歌舞升平,嬉笑欢乐。
欢乐声中,萧廿被一群人包围着上药,少女的惨叫声逐渐消失在他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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