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壕无人性(1 / 2)

壕无人性

十一月冬至, 京城最重此节,以冬至与岁首并重【1】,这日前后, 朝廷大小筵席无数,或是皇帝摆宴祭天,或是朝臣私下里小酌。

今岁翰林院新入学的进士亦在宴饮名单之列。

柏逢舟不习惯官场逢迎, 同僚觥筹交错时, 他只在一旁静坐。

“大哥哥, 大哥哥。”

一名垂髫小童钻过人群,一屁股坐在了柏逢舟身旁,拽了拽他的袖摆。

柏逢舟一怔,继而淡淡地笑了:“你是谁家的孩子, 怎么一个人跑出来玩, 家人呢?”

小童竖起手指神秘地“嘘”了一声:“我是来替人传话的, 大哥哥且随我来。”

柏逢舟望了一眼酒气熏天的同僚,一言不发, 起身任由小童牵着他的衣袖走了。

“人带到啦。”小童带着他绕过宫阙楼阁, 在一片梅林前停住脚步。

“出来吧。”

风过林梢,落梅如雪。

女子的身影穿过绵延无尽的花海,发丝、衣袖皆缀着飘落的花瓣, 拂了一身还满。

“还是这么乖, 也不问清楚对方来路,便跟着一个小孩子走了,万一被坏人拐跑了怎么办?”

殷灵栖是真的好奇,柏逢舟这般纯正无邪的人究竟是怎么长大的。

“非也, ”柏逢舟垂眸含笑,“知道是公主想见, 在下才肯来的。”

他俯下身,摸了摸小童的头:“想来这位便是入京述职的福州都督的小公子吧。”

“咦?大哥哥认识我?”小童露出乳牙,歪着脑袋疑惑地望他。

柏逢舟低头看着小童脚踝处编制的彩绳:

“闽地有习俗缚玍,以五色丝线织成网状,缀流苏,内裹‘避毒丹’,女孩缚于手,男孩缚于脚,以求驱邪平安之意。”

“好吧,本宫收回方才的话。”殷灵栖笑了笑。

也是,若柏逢舟是个只会把书读迂腐的榆木脑袋一个,后来也不会涉足朝堂青云直上了。

“公主是有什么事要吩咐在下吗?”

他重新直起身,一袭月白长袍立在簌簌纷飞的花雨中,眉目温和,等待着眼前人开口。

“知道柏公子不喜欢曲意逢迎,在酒宴上和他们待在一起多难受,不如把你叫出来散散心。”

殷灵栖戴上兜帽,转过身:“过来,送你件新年贺礼。”

梅林当中有一作观赏使用的亭子。

宫人们落下六面垂帘遮风,轻手轻脚擡起古琴中的仙品,置于石桌上。

“试试看,喜欢吗?”殷灵栖在他对面坐下。

柏逢舟不肯落座:“唐开元年间的九霄环佩琴世间稀有,承蒙公主擡爱,此等重器,在下不敢收。”

殷灵栖双手交叠搭在下颌,仰起脸望着他,开门见山:“本宫在拉拢你,看不出来吗?”

柏逢舟抿唇不语。

“柏公子若当真无意,那日便不会答应同本宫乘车离开,今日也不会来见本宫。”

她放下手,起身走至柏逢舟面前。

“试探人心的方式有千万种,可本宫一种也不想对柏公子用,不若你我开门见山,坦诚相见。”

她是真的不忍算计柏逢舟。

以布衣之身沉浮宦海几度春秋,前世的柏逢舟真正做到了出淤泥而不染。他太干净了,世间少有的澄净透明,就像一面水镜,照得见殷灵栖自己。

柏逢舟静静地凝视着她,叹息一声。

“翰林院的任何一位学子都比柏某有价值,在下人微言轻,能帮到公主什么呢。”

“一时境况并不代表一世境况,纵使眼下明珠蒙尘,终有重见天日的时机,柏公子的机遇在以后。”

“以后?”柏逢舟轻轻地笑了,“未来之事虚无缥缈,何谈以后。”

“会有那一天的。”

小公主眼底绽开明媚笑意,冬日温暖的日光懒懒洒在她面上,柏逢舟透过她的眼角眉梢,窥见了久违的生机。

生命啊。

多么珍贵的东西。

柏逢舟喉结一滚。

“公主的心意,在下心领了,只是名琴太过贵重,恕在下不能收。但公主若不嫌弃,在下愿为公主抚琴一曲。”

“柏公子随意。”

殷灵栖本就清楚柏逢舟不会收下旁人的馈赠,她只是想拿琴作为两人商谈的一个契机。

柏逢舟落手轻轻按上弦,指尖一动,古琴沉寂百年重新奏出第一声琴音,温劲清透,余音绕梁。

他静默一瞬,忽然变换指法弹拨起一支陌生的琴曲。

“公主以为如何?”他凝望着殷灵栖。

“好听。”殷灵栖点点头。

柏逢舟垂下眼睫,无声一笑。

“我说错什么了吗?”殷灵栖微微皱眉。

柏逢舟摇了摇头,只是重复一遍初见那日的话:“公主很好。”

“只有你总是夸我,高山流水难觅知音,这个朋友交得值。”昭懿公主心情大好。

风穿梅林,花海翻涌。

清越琴音突然被嘈杂人语击碎。

“那边在吵什么?”

殷灵栖昏昏欲睡,突然被声音吵醒,她微蹙了下眉,眼色灵活的宫人立即朝远处置办大朝会的宫殿遥遥奔去。

跑腿的宫人很快过来回话。

“方才宴会之上,今岁的榜眼潘羽书突然发狂,留下几句恢诡谲怪的话便撞柱自尽了。御医来时,潘进士七窍出血,脉息微弱,只恐回天乏术。”

“潘兄留下了什么话!”

柏逢舟琴音一裂,怔怔站了起来。

“奴才没听清,隐约听他们传着什么‘观音’‘报应’‘契约’之类的。”

柏逢舟面色骤然一白。

“你怎么了?”殷灵栖望着他。

柏逢舟缓了缓情绪,眉宇间凝着阴翳。

“十月廿五夜,时令大雪,今岁状元孟益之突然于孟府书庐中自尽。人们找到孟兄时,书庐墙壁上留有他以血写就的罪己书。”

“今日十一月十一,时令冬至,榜眼潘羽书触柱意欲自尽,若公公方才没听错,潘兄留下的话,便是孟兄的遗言。”

“若这不是一场意外,那么状元,榜眼……”殷灵栖眉间紧蹙,目光落在柏逢舟身上,“下一个是……探花郎?”

“正是在下。”柏逢舟唇色泛白,神色复杂。

殷灵栖目光一紧,她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天策二十年的科举舞弊案,以一种异于前世的诱因,提早至十九年冬出现。

殷灵栖取出令牌塞到宫人手里:“带上本宫的令牌速去慎宁郡主府找一名姑娘,把令牌交给她,她自会明白本宫的意思。”

***

易容后的别枝雀凭借昭懿公主的令牌成功混入宫中。

“公主遇到什么棘手的事了?”别枝雀揭去假面,露出殷灵栖所熟悉的那张脸。

“帮本宫验个人。”殷灵栖道。

“那个姓潘的书生?”别枝雀皱眉。

“你认识他?”殷灵栖问。

“不认识,方才过来时听宫里人在议论,便跟在他们身后找到宫殿,翻墙进去看了一眼。”

别枝雀如实道:“不是蛊。”

“确定吗?据他家人所说,潘生赴宴前平静如常,从未露过癫狂之态。可要本宫帮你寻个契机,仔细验上一验?”

“不必了,”别枝雀摆手,“我玩了十多年的蛊,是不是看一眼足够辨认出。况且,诱因多种多样,苗疆蛊术也只是其中一种而已。”

她补充道:“医道也可以做到,通过下药或者下毒刺激人的心智。”

“医道,”殷灵栖略一思忖,问宫人:“太医署那边怎么说?”

宫人答:“御医会诊,只道潘进士火盛伤阴、心脾两虚,致使言语诸色、颠狂无度。”

“意思就是压力太大,把自己逼疯了?”别枝雀冷笑了声。

“上个节令是状元,这个节令便轮到了榜眼。若只是意外便罢了。怕只怕不是巧合。”殷灵栖若有所思,心事重重。

“由科举至翰林,由翰林而宰执。翰林院聚集了读书人中的翘楚,是养才储望之所。若真有人对翰林院动了心思,只怕后患无穷。”

别枝雀无奈:“那便不知了,我只会下蛊,看不出太医的诊治是否有误。”

说到这,她想起什么:“对了,我师姐昨日刚刚进京,公主安排个机会让她看一看?”

殷灵栖摘下令牌,抛到她手里:“在盛京城拿着本宫的令信行走,没人敢拦她。”

别枝寒的到来,能够给予小公主极大助力。

***

翌日。

太医署有资历的御医受命于圣上,齐聚一堂为潘生切脉诊疾。

第一个出现意外的孟生亡于自家书庐中,邻里发现他时,人已经走了三日了,想诊清生前状况,根本无从下手。

潘生则不同,他还有一口气,只要人还活着便有希望。

御医一个接一个地进去,又一个接一个摇着头出来。同僚间窃窃私语,谁也拿不准情况。

萧云铮身为皇城司最高长官,也经手了此事。

殷珩凑热闹,摇着折扇跟在他身后:“一个新科状元,一个新科榜眼,这是一次性折进去朝廷的两个好苗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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