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狗
两日后, 京都大牢内。
刑室狭小的窗口投进一缕微弱的光,照在浑身遍布斑驳汚血的犯人身上。
他被人缚住手脚绑在木架上,垂着头, 抵死不肯松口。
沉重的铁门自外缓缓推开。
犯人艰难地擡起眼皮,模糊的视线里骤然出现一柄锋利的匕首,寒光刺得他眼底一痛, 下意识想撇开头, 却被人拿刀尖抵住。
那人惊得浑身一颤, 再不敢动弹分毫。
“还是什么都不肯招么?”
萧云铮拿匕首抽了抽他的侧脸,蓦地手腕一转,刀锋沿着犯人鬓角滑下,挑落一张假面。
“面具戴久了, 连自己本来的面目也记不清了罢?”
“要杀要剐…给个痛快……”
“痛快?”萧云铮冷笑, “你在皇城司做事, 应当清楚我的手段。既然进了这道门,求死便只能是一种可望不可及的奢望。”
他放下刀, 转身落座。
“雾刃, 给人松绑,押过来由我亲自审。”
“是。”
雾刃走上前去,方欲伸出手, 原本奄奄一息的犯人突然睁开双眼, 猛地挣脱绳索束缚,十指弯曲作利爪状,直夺雾刃命门。
萧云铮解下缠绕在腰封间的长鞭,神色冷峻。
他擡起手, 挥舞鞭子。
“啪!”
鞭梢自空中抽出残影,伴随一记清脆响亮的鞭声, 重重落在那人胸膛。
衣上顿时见了血。
皮肉似被烈火灼烧,一瞬间掀起难以忍受的剧痛。犯人咬紧牙关,兀自强撑着不肯屈服。
“跪下,叛徒!”
又是一记响亮的鞭声!
那人遭受重击,终于支撑不住,身形一晃踉跄跪地。
萧云铮高高扬起手,染血的长鞭扫落刑室四周的铜盏轰然倒地,疾风所过之处,烛火应声次序熄灭。
刑室内顿时陷入一片昏暗。
犯人被那一记鞭风击中,肺腑剧痛猛地呕出一口血,全身上下泛着寒意止不住颤抖,杂乱的头发湿漉漉粘在脸上。
“世子殿下是……是如何……发现我的……”
“如何发现你的?”
萧云铮眉眼微微一动。
人在面对危险时,会撕开伪装,暴露自己的真实意图。
山野间那名少女朝萧云铮射_出羽箭时,身侧下属皆受过训练,下意识蓄势拔剑护主,唯独此人一人暗自退缩。
“我早已猜到皇城司中被人埋下了细作,否则那行劫狱的逆贼如何能轻车熟路进入地牢,又如何能安然无恙全身而退?”
想到这,那名挽弓搭箭的紫衣少女的身影,又浮上眼前……
“雾刃,上刑,继续审。”
萧云铮站起身,掷了长鞭。
“主子要去何处?”
“公主府。”
***
入夜后的昭懿公主府比白日更为热闹,彻夜笙歌不断,乐音与欢笑声如流水般倾泻而出。
偌大的府邸遍布火树银花,照得庭院煌煌如昼,在这穷极奢靡的宅邸之中,一衣着单薄寒酸的青年面色冷淡穿行而过,显得尤为格格不入。
受到旧主齐氏长公子的牵连,齐朔进入公主府后一直备受冷眼。昭懿公主拿他当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将人要来后便忘了有他这么一号人物。
府上其他的太监、嬷嬷惯会看着公主的脸色行事,便也不拿齐朔当人看,整日里不是对他挑挑拣拣,便是颐指气使,多得是法子折辱他。
这些齐朔都一一咬牙忍下来。
可新纳的面首们过府后,他委屈求全的日子便越发艰难了。新人笑旧人哭,面首们仗着得了小公主欢心,抱团肆意欺凌打压齐朔,不是抢他份例,便是毁他物件。
直至过冬的被衾衣裳被掳夺而去,寒冬腊月里被冻得连续数夜难以入眠的齐朔终于崩溃了。
他从前是何其风光的少年郎。主子乃齐氏嫡长子,他作为主子侍读,自然前途无量。可如今一切都被毁了,都被毁了!
又是一个冷入骨髓的夜晚。
刺骨寒风穿过破败的窗纸在空洞的厢房里闯荡。齐朔冷得蜷缩在角落里,抱紧自己。
他又听见了前院传来的笙歌,只需透过乐声,便足以想象出那是何等奢靡繁华的场面。
比起最后抑郁而终,齐朔还是选择了忍受屈辱茍且偷生。
他的尊严,如今不值一钱。
他终于自甘轻贱。
那双被磋磨得空洞失神的双目微微一动。
***
夜宴现场。
殷灵栖被满堂莺莺燕燕簇拥着,围坐在中央,同他们投壶取乐。
“中了!”
“中了!!”
人群中时不时爆出一阵浪潮般汹涌的欢笑声。
殷灵栖玩了半晌,有些乏了,她姿态慵懒倚上美人榻,舒展身子歇息。
一道清瘦的身影捧着漆盘悄然走至她面前。
“小厨房做的夜宵,当中有公主喜欢的香饮子,公主且用着解解乏罢。”
殷灵栖揉了揉眉心,擡起眼帘。
“是你啊。”
她一出声,满堂谈笑风生的年轻男子们登时静了下来,鄙弃的目光齐齐射向那个衣着单薄的青年。
“他怎么来了?”
“他来凑什么热闹。”
“真扫兴!”
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言语间毫不掩饰戏谑之意。
齐朔脸色霎时一白,紧张不安地吞咽了下口水,只觉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夜宵留下罢,你人可以走了。”
齐朔却不肯走。
“嗯?今日有些反常?这是什么意思。”殷灵栖淡淡瞥了他一眼。
“他能有什么意思,公主别理会他,没的扫了人的兴。公主快看我簪的这瓶花好不好看?”
“就是就是,别让他扰了公主的兴致,公主试一试我新调的胭脂,成色可好了呢。”
容色俊秀男子们纷纷围聚上来邀宠,将齐朔自昭懿公主面前挤开,甚至有人在他身后奚落,嘲讽他认不清自己的处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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