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行到时已是第二日午时,因着此时她已不是正经八百的峪伦部公主,自然没有上次那般大的排场,不过皇帝让靖王来了,以示安抚。
城门外等着的还有除徐照朴和徐光舟以外侯府的人,父亲和长兄不在,光舻自然要到场。
“你说你这亲王做得有模有样了,你二哥的封号什么时候下来?”
明容瞧着赵叔元一身绣金线云纹的紫袍,忍不住道。
赵叔元敛了敛衣摆,笑道:“之前分府时本已定了封号,谁料二哥前一日在平康坊欲千金博美人一笑的事情传到父亲耳朵里,气得父亲把这事儿就搁置了。”
“叔慈殿下也是的,分明是个聪明人,却往往干这不讨圣人喜欢的事情。”
光舻站在一旁,觑着妹妹和前妹夫说话,扭头正看到两队护卫护送着车驾,出现在道路尽头。
“来了来了!”他赶忙提醒众人,一群人立刻站好了恭迎。
赵叔元站在最前面,护送的士兵在十步远处停下,领头的人带着其余人下马行礼。
“卑职见过靖王殿下。”
“免礼,你们一路舟车劳顿,竭心尽力护送公主到长安,此功劳,父皇定重重有赏。”
赵叔元扶那人起来,马车的帘子忽然被“唰”的一下掀开,雁行的面庞露出来,她一手抬着帘子,弓着背望着眼前的一群人,眼泪便下来了。
“雁行姐姐!”
明容连忙冲上前去,扶着她下马车,许是家破人亡,又连夜赶路,雁行面色灰白,身形虚弱,看着并不是很好。
两人相顾无言,久之,雁行才惨淡道:“没想到一别数月,再见竟是这般光景。”
“你在车里待着便好,外面风大,何苦还出来?”
明容动手想把她推回去,被雁行阻止。
“在车里窝了半个月了,人都快发霉了,你就让我出来透透气。”
明容回头向程夫人征求意见,见程夫人点头,便把自已的斗篷摘下来,踮起脚罩在雁行身上。
“你也别推脱,我的虽小了些,好歹也能挡风,要是还推三阻四的,我让这些兵还给你塞回车里去。”
“好好好,听你的。”雁行淡淡笑了笑。
好在选了从春明门进城,离侯府并不远,走了半个时辰便到了坊区前,赵叔元带着雁行先行进宫面圣,稍后再把人送回来。
“你放心,没事的。”赵叔元望着明容宽慰道。
明容一笑:“圣人还能把雁行姐姐吃了不成?我不担心。”
雁行站在不远处,深深地望了这里一眼,然后扭过头去。
接完人,光舻便告辞要去国子学。
“快过年了,还没休假么?”程夫人问道。
光舻解释道:“我帮先生整理些卷宗,很快就回来,阿娘不必担心。”
“我记得某人之前还嫌弃国子学的博士讲学不如外祖父,这才多久便‘投敌’了?”明容打趣道。
“你个丫头!”
光舻笑得恶狠狠的,伸手要揪明容的耳朵,明容笑嘻嘻躲到程夫人身后,程夫人忙把小女儿揽到怀里,侧过身去,挥挥手让儿子快走。
进了侯府,明容不禁感慨:“雁行姐姐原来多开朗爱笑的一个人,如今变得这般消沉、谨小慎微,真是造化弄人。”
“我瞧你这些天也笑得少了,时常自已一个人叹气。”程夫人停下脚步,抚摸着明容的头顶,女儿如今已到自已肩膀了。
明容低下头,莞尔道:“我们都原以为可以一辈子这样,团团圆圆过下去的。”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阿娘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咱们家平平安安的,就够了。”
程夫人牵着明容的手往前走,到诸言居方才松开,明容回别寒居,做雁行入住前最后的检查,并盯着下人把雁行的行囊收拾好。
与上一次几车的衣服首饰、一应用具不同,这次只有一个布包,里面两件绒衣,一柄匕首,剩下便只有一条手串。
明容想了想,把匕首和手串还是放回布包里,布包放在床头。
过了晌午,雁行才从宫里回来,明容领着她在侯府四处转了一圈,最后回到给她收拾出来的厢房。
“你若嫌这里住得不宽敞,可以去我那里,加条床铺就行。”
“已经很好了,多谢你了。”
明容想起来,当年在灵州时,两人挤在一屋里睡,现在回想,仍觉得如在昨日。
“明容,我有话同你说。”
见雁行神情严肃,明容回过头,吴山会意,把人都带出去,带上门离开。
两人坐在榻边,雁行这才说道:“哥哥让我告诉你,他那里一切都好。”
“奥古孜?”明容顿时欣喜万分,伸手抓住雁行的两条胳膊,“此话当真?不是说你们俩走散了吗?”
雁行摇摇头。
“我们一直在一块儿,只是哥哥有自已的打算,不愿回大梁,便让我先回来,一来叫大皇帝放心,二来……也叫你放心。”
“那……那他现在在何处?”明容激动道,手里的力道也不自觉地紧了几分。
“他欲北上寻找峪伦部地的遗民,并伺机向契赫勒报仇。”
明容大惊,吸气道:“这让我如何放心!契赫勒如今几乎统一了草原,峪伦部纵有遗民又能剩多少?他这不是自寻死路么?若是趁早回来,兴许能得圣人相助,挥师北上也未可知。”
“大梁现在自顾不暇,如何能举兵北上,迎战契赫勒?”雁行反问。
明容泄了气,慢慢松开手。长安的粮食尚且可以依靠漕运,受洛阳补给。可若是南方乱了,粮食无法供给不说,田地荒芜百姓流离失所,到时候饥民流落各地,饿殍遍野,又如何能经受得起西北再动干戈?
“我……可奥古孜这样,哪怕是一年、两年、三年……恐怕都不能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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