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
四月初三, 缈幽城,白天,日光渐沉。
姜谈展开无人可见的血线走在白府的花园旁, 以她为中心蔓延开来的殷红血线连接着白府除白珞音以外的所有人体内的血管。
只需轻轻释放细微的一点阴气,血红的光影扩大开来,白府来来往往的一众女子瞬间自动忽略了姜谈的存在。
看不见,闻不到, 摸不着, 姜谈随意地游走在白府内外的每一条小径上。
沿着一路的海棠花香,轻柔微风缓缓打在她的额前,鬓发一丝一缕随姜谈不紧不慢的闲适脚步自由起伏。
不在厅堂,不在闺房,姜谈看似漫无目的却极有规律地朝着一条种满了柳树的小道走了过去。
“这一横应当再拖长些。”
“还有这一撇,力道不太够, 没写出韵味来。”
“倒是这一捺和这一弯钩写得倒还将就。”
白珞音搁了笔拿起这一张被墨浸得极深的宣纸喃喃道。
“我觉得白姑娘这一字倒写得极好。”
原来在书房。
姜谈推开了门笑道。
或许是因为鲜少人来过此地, 书房的门栓沾满了灰, 姜谈不动声色地将手指沾上的灰撚了撚, 似乎有些年头了。
如果她方才没看错的话,书房门栓上的灰尘既均匀又完整,这也就意味着白珞音并非从正门进入书房, 可如果不是从正门进去的话, 那她又是从……?
答案显而易见。
姜谈的目光落在了被幕帘遮住的那面墙壁上。
“姜姑娘。”
白珞音将那张留着她字迹的宣纸折成了方块儿大小塞进了袖中严肃道:
“你为何来此处?”
姜谈闻言反问道:“我倒想问问白姑娘为何来此处?”
“这是白府。”
白珞音不禁拔高了声音:“白府里的任何地方我都可以去,包括这里。”
“堂堂白府大小姐去自家书房还得走暗道,这要是说出去未免也太不好听了些。”
“你……”
对上姜谈这双看似漫不经心却如同漩涡一般看不出深浅的眼睛, 纵使白珞音见过再多大场面也不禁有些发怵。
“罢了。”
“姜姑娘要想继续待在这里我也不拦着, 只是此处常年无人到访阴尘遍布,为免受咳疾侵扰还请姑娘早些离开。”
白珞音说罢便要擡脚走向门外。
“白姑娘似乎是个不太守规矩的妙人。”
姜谈状似不经意道。
白珞音果然停下了脚步, 缓慢侧头付予微微一笑。
“与我相比,姜姑娘似乎是更不守规矩的那个。”
“当然。”
姜谈看着白珞音的眼睛笑得随意又自然。
“规矩的产生即意味着秩序的诞生,若规矩利我,我便守规矩遵秩序,可若规矩约束了我的自由,那我便破规矩灭秩序,重新建立一个真正适于当下发展的新规矩新秩序。”
新规矩新秩序?
白珞音的眼睫垂了下来。
“姜姑娘说得轻巧,可改规矩建秩序这件事本身若没个百年沉淀哪能轻易做到,再加上如今世道本就艰难,任何试图改变的想法几乎在一开始就被扼杀在了摇篮,因而许多如姜姑娘一般不甘于现状的年轻女子所做出的努力大都是飞蛾扑火自讨苦吃。”
“那么白姑娘认为像我这样妄图改变规矩的人很可笑么?”
“不。”
白珞音极轻缓又极坚定地摇了摇头。
“我并不这样认为,甚至恰恰相反,我觉得像姜姑娘这样早早地意识到现状不公并会想方设法改变困境的女子值得我的尊重。”
因为,你们很勇敢,会正大光明地站起来反抗,可我不一样,我所做的一切其实从始至终都在等待,我从未真的反抗过什么,命运也好不幸也罢,我一直都在等待,等待曙光的到来,旁人的救赎。
我不得不承认,我隐于黑夜只是因为不敢脱离天光晴明时“规矩”与“秩序”的约束,我害怕被发现,害怕这点微薄的渺小的听起来十分可怜的努力从此毁于一旦。
我是个胆小鬼,我一直都知道。
白珞音复又擡起脚一步步走向了门外。
“既然如此,那我想送白姑娘一句话。”
“暮夜星子虽渺,来日一把炬火烧得干干净净。”
黑夜临渊,可光明也即在眼前,浓得看不清前路的大雾里,你是否愿意做那个手持炬火与恐惧搏斗的先锋者?
先锋吗?
即将西沉的太阳毫不吝啬地在白珞音的脸上洒下最后一道余辉,秀气的鼻尖沐浴在光里,鼻尖萦绕着淡淡的她最喜欢的海棠花香。
黑夜又要来了,而光明实在太短暂了,她向往光明,可讽刺的是,她只能在黑夜里才能勉强得到一丝喘息。
先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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