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槐安
自那日过后, 宫正司不断去往各宫之中拿人审问t。数日间,皇宫上下人人自危,处处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压抑感。
裴淮一袭玄衣, 阔步迈进宫正司大牢,阴冷潮湿的气息顿时扑面而来。
昏暗的刑房内, 徐月吟被绑缚在血迹斑斑的刑架上。昔日清艳的容颜如今苍白如纸,粗布衣衫被鲜血浸透, 紧紧贴在女子身上, 更显单薄凄凉。
徐月吟吃力地睁眼看清来人, 微微扬起的脖颈上赫然是一道触目惊心的鞭痕。
裴淮挥手屏退左右,落座在徐月吟对面的扶椅上。
裴淮凝视着徐月吟, 薄唇轻启,语气冷淡至极:
“若你识时务些, 朕或许能赏你个痛快的死法。”
徐月吟惨然一笑,声音嘶哑地哂道:
“打算撬开我的嘴?你休想。”
裴淮瞧见徐月吟决绝的眼神,冷“呵”一声, 诛心道:
“就算你什么都不说, 朕也能将你们这群南梁奸细,一个个从宫里揪出来。”
徐月吟连喘息都十分艰难,闻言却突然诡谲地笑了起来,语气玩味地问道:
“周帝陛下, 您是当自己已然取胜了吗?还是您真的认为自己算无遗策?”
“你什么意思?”
裴淮沉声反问, 眉眼瞬间凌厉。
“这场逐鹿天下的棋局, 从不会因几颗棋子的倒下而终止。”
徐月吟盯着裴淮那双森然凤眸, 字字铿锵地说道:
“我告诉你。哪怕时至今日, 你我之间,仍旧胜负未决。”
说罢, 徐月吟忽然开始剧烈地呛咳。暗红的血顺着唇角汩汩流淌,染红了苍白尖瘦的下巴。
裴淮定定地看了徐月吟一会儿,见她彻底不中用了,这才拂袖起身。
徐月吟五内如绞,见状猛然擡头,朝着裴淮的背影嘶声喊道:
“南梁执棋者尚在!”
裴淮脚步一顿,缓缓转身,看着弥留之际的徐月吟,心中那股怪异之感挥之不去。
徐月吟气若游丝,朱唇翕张:
“今日你虽能赢我,来日却未必能赢她……”
回想起那些在沈韫珠身上萦绕流连的目光,徐月吟嘴角扯出一抹凄凉笑意,说不清心底是畅快多些,还是痛楚多些。
“是么?”
裴淮讥讽地勾唇,眼底笑意全无。
“希望你到了九泉之下,还能有如此自信。”
裴淮收回视线,头也不回地大步朝外走去。
“皇上,要回御书房吗?”
姜德兴连忙上前询问,却见裴淮面色阴晴不定,似是在思索着什么。
裴淮沉默片刻,不知为何,竟鬼使神差地想起了沈韫珠。
“去重华宫。”
裴淮剑眉微蹙,隐约觉得心中有什么念头呼之欲出,此时却又抓不住,看不清。
-
裴淮刚踏入重华宫,便听见一阵泠泠的琵琶音。奔流如山涧清泉,淅沥又似雨打芭蕉,仿佛有说不尽的闲愁万种。
瞥见游廊外的玄色身影,沈韫珠指尖一顿,琵琶声戛然而止。
沈韫珠缓缓擡头,看向来人,唇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
“皇上怎么过来了?”
裴淮负手走近,淡笑道:
“朕方才去了一趟宫正司,有些乏了,过来坐坐。”
沈韫珠放下琵琶,亲自起身为裴淮斟了杯茶。
“这是底下人新送来的白牡丹,皇上尝尝。”
裴淮接过茶盏,轻抿一口,赞许道:
“甚好。”
沈韫珠在裴淮对面坐下,状似不经意地抚了抚脖颈处刚愈合的伤痕。
裴淮的目光一直在沈韫珠身上,见状也随之停留。
瞥见白皙颈间那道刺目的红痕,裴淮放下茶盏,温声问道:
“还疼吗?”
沈韫珠摇摇头,道:
“好多了。”
沈韫珠从炕桌上执起木柄素镜,对着镜子照个不停,嘴里忧心忡忡地念叨:
“御医说伤口很浅,应当不会留疤。”
裴淮蓦然被逗笑,牵过女子柔荑,宽慰道:
“不过是蹭破了层油皮,莫要成天吓唬自己。”
见裴淮终于展颜,沈韫珠暗自松了口气,又道:
“说起这个,妾身今儿还没替皇上换药呢。”
沈韫珠说着,便起身去屋里取金疮药。
在屏澜山庄遇刺一事,裴淮不欲张扬出去。故而平日换药之事,多半是由沈韫珠代劳。
沈韫珠背过身,从妆奁中取出金疮药。转身的瞬间,与门口匆匆赶回的青婵对视了一眼。
青婵神色哀戚,朝沈韫珠轻轻摇了摇头。
沈韫珠心尖一颤,瞬间明白了青婵的意思。
徐月吟,已经不在了。
沈韫珠缓步走回裴淮身侧,沉默地替他解开衣襟。
裴淮望着神情专注的沈韫珠,突然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探究:
“珠珠,你没什么瞒着朕的罢?”
“嗯?”
沈韫珠擡头看向裴淮,眼中一片清明,仿佛听不懂裴淮在问什么。
裴淮定定地看着沈韫珠,没有说话。
沈韫珠与裴淮对视片刻,忽然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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