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寒冬腊月里, 铅灰色积云低低地压着宫阙。烈烈北风挟来的冷意,似乎都要钻进人骨头缝里。
重华宫中,火盆里银丝炭烧得正旺。沈韫珠斜倚在炕桌旁, 指尖撚着一页彤史翻阅。
方才许尚仪亲自前来一趟, 将沈韫珠要的彤史记录悉数送了过来。
“皇后娘娘。”
梁昭仪含笑的声音在殿内响起,沈韫珠忙放下手中的彤史,起身相迎道:
“梁姐姐来了。”
“给娘娘请安。”梁昭仪福身道。
沈韫珠扶起梁似玉,笑道:
“梁姐姐不必多礼,仍如从前一般唤我妹妹便是。”
梁似玉闻言也不跟沈韫珠客套, 走近瞧见了坐在狐裘上的小太子裴玠, 不由俯身逗弄道:
“玠儿可还记得我是谁?”
裴玠抱着手里的兔儿灯,眼睛滴溜溜地看着梁似玉,忽而兴奋地唤道:
“姨姨!”
“玠儿真乖。”
梁似玉满意地笑弯了眼,摸了摸裴玠的小脸蛋。
沈韫珠听罢不由得怔了一下, 随后忍不住掩唇轻笑,心道这是从哪论来的姨母?
见沈韫珠莞尔,画柳从旁低声解释道:
“梁昭仪从前便是这样教太子的。”
梁似玉离开罗汉榻边, 转身在软榻上落座,接着画柳的话茬说道:
“我可不愿给玠儿当庶母, 这才托大让玠儿唤我声姨母, 妹妹别怪罪。”
沈韫珠优游不迫地翻过册页,半擡眼笑道:
“梁姐姐这么喜爱玠儿,不如让玠儿认你做干娘?”
梁似玉自然无不乐意,转念一想,却又朝窗外努了努嘴儿, 哼道:
“得了罢,这事若是让他亲爹知道, 眼珠子指不定都要翻到天上去。”
沈韫珠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遮去唇角的笑意。
“妹妹这是在做什么?”
梁似玉的目光落在沈韫珠方才放下的彤史上,略扫了两眼,不禁纳罕道:
“怎么想起看这个了?”
“我正想同姐姐商议此事呢。”
沈韫珠垂拢鸦睫,攒宝护甲轻轻剐蹭着茶盏上的粉彩花纹,缓缓说道:
“我和皇上打算将后宫嫔妃尽数放归——”
梁似玉登时大喜过望,激动道:
“妙极妙极!要我说早该如此了。”
见梁似玉的反应正是意料之中,沈韫珠挑唇道:
“我便知道,姐姐是愿意出宫的。只是旁人却未必乐意……”
“给些赏赐打发了便是。”
梁似玉唯恐被坏了好事,连忙蹙眉不满道:
“她们难道还看不清,继续留在这红墙金瓦中,也只能是守活寡的命吗?皇上与妹妹鹣鲽情深,旁人哪还有插足的余地?”
沈韫珠轻咳一声,没好意思接梁似玉这番话,只是指尖抚着彤史册页,犹豫道:
“将后宫众人放归母家,自当该有补偿,赏赐金银就不消多提了。只是我拿不准将诸人册封为县主还是郡主更妥当些。今日请姐姐过来,也是想问问姐姐的意思。”
梁似玉略作沉吟,素手在桌案轻点几下,才开口道:
“县主便足够了。”
宫中如今所剩之人寥寥,论出身高贵,莫过于车骑将军之女梁似玉。
沈韫珠擡眸,目光带着几分探寻:
“那姐姐呢?”
梁似玉闻言,忍不住笑出声来,眉眼间尽是洒脱:
“只要能放我出宫,便是倒贴金银来赎,我都乐意,哪里还需什么补偿?”
见归家之期在望,梁似玉神怿气愉,随手从书案上取来最厚的一本彤史,兴致勃勃地翻开。
可惜这本虽厚,里面的记载却是单调得很。
画柳跟着瞄了一眼,也不禁抿唇偷乐。一页又一页,前头入目所见皆是“披香殿”,后来又满篇都是“重华宫”。
沈韫珠顿时羞红了脸,想将那本彤史夺回来,却又觉得太刻意,窘迫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梁似玉却看得津津有味,还不忘打趣道:
“妹妹可当真辛苦,怪不得纤腰楚楚。”
沈韫珠擡手掩面,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正在这时,青婵忽然从外面进来,俯身在沈韫珠耳畔低语了两句。
见沈韫珠神色纠结,梁似玉笑意微顿,不由问道:
“妹妹可是有事?”
沈韫珠本以为青婵是来解围的,却不料是更是将她往火坑里推。
“我……我得去趟御前。”沈韫珠难为情地嗫嚅道。
梁似玉闻言一愣,旋即笑得合不拢嘴:
“皇上都派人传话来催了,妹妹快去罢。”
梁似玉跟着沈韫珠起身,却站在原地没动弹,依依不舍地说道:
“我还想再陪玠儿玩一会。”
沈韫珠巴不得有人替她哄玠儿,忙颔首道:
“姐姐请便,我就先过去了。”
-
自从发现天冷之后,沈韫珠几乎不会带小裴玠出门,裴淮便总掂量着将沈韫珠唤来御前。
用不着和那小家伙争抢,便能一人独占沈韫珠,裴淮心里别提多忻忻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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