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涟瞥一眼乘令,见他大半边身子都被血染了个透,当即拧起眉头来:“你怎地又把自己搞成这样?你是觉得百芳斋的药都是天上掉下来不要钱的吗?这几年为了治你费了多少金贵药材,只不过看在你是因救阁主而受的伤,外加还是长老的面子上才没问你要诊金罢了。”
越说越恼火,他索性提起乘令一边胳膊往外走,“如今阁主已经回来了,你也别想再占我百芳斋的便宜,今天把医药费给我翻倍补上!”
“??”乘令不可思议道:“你个黑心庸医要打劫啊!”
“你说谁是庸医?!好,好,翻三倍!”
“你!”
吵闹声逐渐远去,梅落时看着他们掐架的背影,嘴角不禁勾起一丝温馨的笑。
望梅阁是个极冷的地方,她承认。
不管是气候还是人情。
但她偶尔也会在这里感受到一点家的味道。
仅这一点,于她而言就够了。
再多便不适合。
因为她会割舍不掉。
梅落时静坐片刻,站起身,慢腾腾走向自己那许久未见的架子床。
洒扫弟子没有因为她的离开而消极怠工,依旧将边边角角清理得整洁,没留丝毫灰尘。她泄劲般地一下躺上去,身体舒展成不大优雅的姿势,双眸空望着洁白的床顶。
八年前的做法确实太不负责。梅落时心想。
当她意识到自己在为夙央心动后,道心一时动摇到极点,地动山摇地宣告着她的失败。
她明白她大概率是这辈子都无法修成无情道了。
如同高高悬住剑与巨石的绳索骤然断裂,自责和愧疚一瞬坠落,将她压垮至处处弥漫绝望的泥潭里,大脑窒息昏黑,呼吸都成了沉闷的痛苦。
她可耻地选择了逃避。
抛下一切,将自己困在无人能及的黑暗牢笼,仿佛这样就能把失败的事实掩藏到死,埋没到自己都遗忘。
然而她逃不了一生。
醒来后,依然要面对残酷的现实,面对她无能为力的现实。
面对夙央,面对望梅阁,面对自己。
梅落时闭了闭眼,翻过身,蜷缩成一个虾米。
她什么都不想管了。
曾经夙央犯下的过错成了她百年来的心病,她付出过努力,企图整治心病,却发现这病早就扩散成根深蒂固的恶瘤,无可救药。
不能再待在外面了。
外面的世界只会加重她的病情。
梅落时睁开空洞的眼。
她要尽快找一个合适的下任阁主继承人,然后闭关清修,再也不出世。
哪怕没能飞升成功,她也算尽过努力。
她暗暗下了决心,却听门外敲响——
“阁主,恒涟说您找我?”
……对了,还有一件事关门风清正的事得处理。
梅落时抹去眼角湿痕,起床走到桌边重新坐下,淡淡道:“嗯,进来吧。”
千玄推门而入。
还是那张如风中残菊的老脸,还是那身极刚正不阿的气度。
令人见之萎靡。
这么多年过去,梅落时都要忘了他年轻时的面容是什么样。
好像是俊俏的吧?
能勾得魔族圣女为他神魂颠倒念念不忘,想必不会差到哪去。
梅落时心情复杂地转了转茶杯,喝一口,又喝一口,做足了心理准备才试探着道:“千玄,你……有喜欢的人吗?”
千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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