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7
太苍山上白幡飘荡, 肃穆悲凉。
萧翎睿下葬之后,洛沉一个人来到山崖边,想起两人在这里切磋的场景, 心中悲恸难言。
他就那么没了, 临终前,连句话也没有留给他。
杨宗珉走过来, 短短几日, 他似乎苍老了许多, 头发白了大半,身上也没了精气神, 整个人十分憔悴。
他看向寨子方向,“翎睿一走,这里好像一下子变得很安静,安静的……我都不习惯。”
洛沉眼角一滴泪滑落, “对不起。”
如果他没有让翎睿去送公主他们, 如果他早一些赶到,或许翎睿就不会死。
“不怪你, 怎么能怪你……”杨宗珉哽咽了一下,
“翎睿这孩子是我从小看到大的,他鲁莽冲动,性子急躁,我时常担心,他上了战场会吃亏, 可是没想到,他最终会……”
“他是个好孩子, ”杨宗珉深吸了口气,“我这几日想了很多, 觉得我……是不是错了。”
洛沉张了张嘴,“师父。”
“今日是翎睿,明日还不知是谁,殿下那些话说得没错,我们身边的人会越来越少。”
四周空寂,几只鸟儿在上空盘旋,叽叽喳喳,飞入树丛间。
“殿下,去做你想做的事吧,”杨宗珉眼眶发红,脸上却笑着,“我老了,翎睿一个人,我不放心,可能……过不了多久,我就会去陪他……”
“师父!”洛沉不准他再说下去,眼中聚满了泪,强自忍着。
杨宗珉拍了拍他肩膀,“殿下放心,我也得陪你走一段不是。”
期门乃历任天子亲属,是其最得力的武器,高祖皇帝准许耿绍重建期门,便代表着君主对期门的看重,至少在大荣朝,并不容易彻底铲除。
李行到底也没有同意,只下令损毁独角白附,以后不再以药物相控,期门死士的毒,虽不得彻底解,但也不再限制解药供应。
耿绍行刑这日,囚车从长街经过,李见月坐在二楼雅间,看着底下的队伍。
行至楼前,一个人从天而降,跨过官兵的重重包围,站在了车上。
“什么人!”
拔刀声接二连三,他被团团围住。
李见月连忙跑下去,“住手!”
刑部官员认出了她,擡手示意停下,官兵皆退了开来。
洛沉旋身而下,站在囚车前,目光冷厉。
耿绍带着手铐脚镣,坐在铁笼里,看到他来,像是早已预料到,大笑道:“你都知道了吧,杨宗珉看到他的徒儿,他的小殿下成为我脚下的一条狗,是什么反应?”
当年他跟随耿绍四处征战,也是想立下军功为大随效力的,可因为一点小事,耿绍便将他逐出了军营,害他吃尽苦头,他恨耿绍,恨大随,这些年变着花样的折磨这个前随皇子,都是为了一解自己心头之恨!
“你这杀人夺命的身手,可都是我赏给你的,他应当很欣慰吧,”他继续说着,“当年在他军中,可没几个人能赢过我……”
洛沉眼里飓风侵袭,不想再听,手中短刺干脆利落地刺入他胸口。
耿绍话还没说完,嘴半张着,双目圆睁,吐血倒了下去。
刑部官员是看在公主的面子上没有阻拦,不想他竟直接将人杀了,呆立当场。
虽说本就是死罪,可这样当街杀人,有违律法。
“殿下,这,这……”
那官员看着李见月,结结巴巴。
洛沉深深的看了眼李见月,擦干净手上溅到的血,“我跟你走。”
他被带进了宫,李见月等在玄武门外,直到天黑也没有消息传出来。
焦心了一晚上,天快亮时,大臣们陆陆续续入宫上朝。
秦珺迎上来,“公主别担心,没有消息,说明他暂时至少性命无忧,与前随军和谈,对我大荣来说是好事,如今边疆战事告急,大t荣再经不起折损了,待会儿在朝上,我会力劝陛下……留他性命的。”
李见月被他这番话点醒。
皇兄应允和谈,是为了百姓安宁,他可以容得下前随的将士们,但未必能容下一个前随皇子在身侧。
她太信任皇兄了,以至于根本没想过会有别的可能,如今才明白,在太苍山上,自己对洛沉说出和谈的那番话时,洛沉的怀疑所谓何来。
想清楚这些,她便越发不安,恨不得立即冲入宫中将他带出来。
可她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眼下关键时刻,她不能乱了阵脚。
又过了将近半个时辰,李见月等不住要去求见皇后时,宫门打开,洛沉跟在一个内侍后面,迎着朝霞,缓缓从里面出来。
在发现李见月时,脚步停下,静静看着她。
晨曦初露,霞光普照。
两个人隔着一道宫门,目光交缠。
李见月朝他跑过去,一头扑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了他。
天和元年六月,前随大皇子宇文承接收招降,上书称臣,前随三万将士由兵部接手整编,划入边防军,宇文承封归德将军,食邑千户,赐京都府邸。
七月,甘州告急,宇文承奉命率军支援。
大军途中扎营,洛沉在主帐中歇息时,一个小兵打扮的人溜了进去,门口守卫睁只眼闭只眼,已经习以为常。
洛沉靠在榻上闭眼假寐,李见月蹑手蹑脚走到他身边,坐在旁边撑着下巴看他。
他睫毛又浓又密,像两把小扇子,在眼下投下两片阴影。
鼻梁挺立,阳光下,肌肤上的汗毛都看得清。
李见月的手不受控制,从他眼睛到鼻子往下滑,落在唇瓣上。
温热柔软的触感,让她的手不禁抖了一下。
洛沉倏地睁开眼。
李见月吓一跳,想逃离已来不及,被他拉住带到了床榻上,一个翻身压在身下。
“公主,你想做什么?”
李见月羞得脸通红,想挣脱,奈何力气太小,被他压得死死的,气得瞪他。
他却是好整以暇。
李见月看不惯他这幅拿定自己的模样,眼睛一转,双手搂住他脖子,一口咬在他唇上。
洛沉吃痛,眉头紧拧,却没有推开她,反而就势含住了那片樱唇。
李见月身子一麻,呜咽求饶。
明日就到甘州了,即将面临一场生死之战,这一夜,将士们都不似往常般轻松,营地里欢声笑语少了许多。
李见月去看程蝉衣,她一个人坐在账中喝酒,已有了点醉意,脸上红扑扑的,瞧她进来,不高兴道:“你还知道来找我。”
李见月笑嘻嘻凑过去,“蝉衣姐姐,怎么一个人喝闷酒。”
程蝉衣哼了声,低头又灌了一口。
李见月察觉她心情不好,看向她手里那坛子酒,“这是……萧将军给你的吧?”
她不清楚他们二人有怎样的牵扯,那日将酒送到程蝉衣手上时,她只是眼睛有些红,什么也没说就收下了。
后来,听到她压抑的哭声,李见月在门外站了很久,也陪她哭了很久。
程蝉衣嗯了声,眼睛里有水汽弥漫,“这酒确实烈,他没有骗人。”
李见月心疼她,“蝉衣姐姐,你若难过就哭出来吧,别憋着。”
“我不难过,有什么好难过的,一坛酒而已,”程蝉衣笑着,“我就是……不服气,凭什么让宇文承领军,陛下怎么想的,让我听他号令,他才上过几次战场……”
程蝉衣絮絮叨叨发了好一通牢骚,她一向酒量很好,今日不知是这酒真的烈,还是她喝得太急,一会儿就醉了,李见月扶她到榻上躺下,帮她盖好被子。
程蝉衣背过身去,好似沉沉睡去了,眼角处一片濡湿。
李见月从营帐出来,洛沉站在前面的空地上,好像在等她。
她走上前,洛沉握住了她的手,“带你去个地方。”
他们骑着马上了山,夜晚的林子静逸幽美,树影丛丛,柔和的月光落在连绵回绕的山峰之间。
马儿慢悠悠沿着上路前行,夏天的风吹拂在脸上,凉爽清新,很是舒服。
到了山顶,洛沉将她抱下来,指着对面高耸入云的大山。
“从这里看去,像不像五梅子岭?”
李见月恍惚想起很多在盈田村的事,“也不知道老夫人,秀秀姐他们过得好不好,小谷子可有好好念书,对了,我在陇州也要开几间学堂,到时候……我们去看看他们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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