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老胡是村里的棺材匠, 有时候有会兼职一些丧葬事宜。
今年情况不好,死的人多些,但棺材的生意并没有因此变兴旺。
活人尚且自身难保, 又如何顾念死者的尊严。
老胡看着雪地里僵硬的尸体叹息,尸体头上有一个大洞, 红白的内容物冻在头上,怀里揣着空空的谷袋。
八成是偷别人吃的别打死了。
罢了, 干这行久了,是见不得有人曝尸旷野的。
他拍拍那年轻尸首上的雪, 白雪无情, 粘得人满头满脸, 老胡艰难地凭轮廓认出了他的身份。
真是熟悉的面容啊, 好像是村里那个著名的混世魔王。
“嘿哟,你小子前些年还满街乱逛,往我院子里吐口水, 今天怎落到这般田地?”
老胡想笑,酝酿了半天也没憋出一声笑声。
半晌, 雪地里响起了长长的叹息。
“还连累我替你收尸。”
尸体被低温冻得僵硬, 死沉死沉的,老胡人到中年, 力不从心, 他试图将尸体从雪地里拖出来,几次下去皆以失败告终。
手指渐渐僵硬无知觉,弯曲都很费力,老胡无奈地将手哆哆嗦嗦地揣进袖子里, 呼出的热气遇冷凝成白气,一团团地向天上飘去, 将男人的眉毛染上霜。
要是来个人帮帮忙好了,我老胡还有些家资,出钱也不是不行......
不过这抛尸抛得也太偏了,四周都荒无人烟,这混小子平日里到底有多招人恨啊。
沧桑的男人正漫无目的地思索着,突然背后传来一道冷淡的人声。
“需要帮忙吗。”
“哈?!!”
老胡被突然出现的问候吓了一大跳,忙扭身去看来者,险些因为动作仓促跌坐在尸体身上。
那出声的人果断伸手,拉住老胡臃肿的大衣,这才让他有了站稳说话的机会。
那人带着高高的帽子,一席拖地的长袍把身子从上到下裹得严严实实,用黑布罩着脸,只能依稀从声音听出来是个年轻的男子。
这荒郊野岭的,真可疑。
“需要帮忙吗。”那男子又问,声音无波无澜。
老胡看了看尸体青白的脸,搓了搓手。
“......需要。”语调有些发怵。
那可疑的人毫不嫌弃地伸手拉住尸体,“带路。”
“欸?好...好、好的!”
棺材匠忙不叠地应了,二人一前一后,慢慢走离了这片荒地。
“先生!”一个时辰后,那神秘人将尸体平放在了老胡院子门口,转身就想走,老胡连忙喊住他。
“天寒地冻的!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再走吧!”
“不了。”那人拉低了帽檐,“我还有路要赶。”
老胡心中担忧这年轻人,天气这么冷,这孩子硬生生地抗这么久的尸体也不知道歇一歇,小伙子就是面皮薄也不能这样作贱自己的身体啊!
这人确实可疑,但那又如何呢,他的所做所为,还证实不了他的善心吗?
“赶路也不急于这一时啊,喝杯茶暖暖身子,走路也会更快些!”老胡言辞恳切。
“就当是给我一个报答你的机会!”他舍下了脸皮。
“......你们这些人类啊。”
那男子似乎是轻叹了一声,妥协了。
穿过排列着尸体的院子,二人进入温暖的屋内,灶火旁,棺材匠给不肯脱下衣帽的年轻人斟茶。
无言的沉默一时将在了这小小的屋内,只有水冲击陶碗的声音。
“......那个人,为什么会被打死。”神秘人突然开口。
老胡愣了一下,匆忙接下话题。
“也许是做坏事失败了,平日里他没家没业穷得叮当响,前些年仗着会几下拳腿功夫还能靠收保护费为生......今年情况不好,大家都忙着填饱肚子,没人愿意理他...估计是铤而走险去走邪路,被报复了吧...”
“原来如此。”那神秘人总结:“他是饿死的。”
“......?”老胡想着尸体头上的大洞,有些疑惑。
神秘人又伸手指桌子,上面有个未完成的小棺椁,看来是给极幼的孩童用的。
“那个孩子又是怎么死的?”声音又轻又凉。
“......她的母亲生下了一对双胞胎,但吃的不好,奶水只够喂饱一人,于是丈夫就悄悄把体质偏弱的婴儿偷去,扔在树林里冻死了。”
神秘人沉默了一会,叹惋:“竟也是饿死的。”
“?”老胡确定自己刚才口齿清晰,说婴儿是冻死的。
“你院子里的棺椁不少,愿不愿意和我讲一讲其中的那些故事?”神秘人又问。
“呃......好,好。”
老胡心里七上八下的把那些悲惨的故事一一讲诉给他听,那些人的经历各不相同,死法也多有不同,相同的只有痛苦。
故事又多又杂,他讲到太阳西沉,金光照亮白雪,终于住了嘴。
讲完后,棺材匠小心地看这年轻人的反应。
那人默然半晌,似哭非哭地长叹。
“竟都是饿死的。”
神秘人举起手臂,将碗里的余茶一饮而尽,起身向老胡点头示意后,立刻离开了温暖的屋子,头也不回的踏上了路途,匆忙的像是在躲避人的追杀。
棺材匠甚至都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开门带来的寒风扑了一脸,他忙起身去看,已经没了年轻人的踪影。
“多好的小伙子。”老胡纳闷地喃喃自语,“竟是个疯的。”
他顶着大风去关门,不经意间余光扫过院子里被夕阳照亮的雪地,一丝违和感抓住了他的心。
棺材匠定睛去看,很快突如其来的发现让他如遭雷劈,愕然不已。
雪地上,一直只有一个人的脚印。
那么,方才和我一起饮茶的那个人,到底是什么?
泽苛展开了云吟法术,在冰天雪地里开始了极速的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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