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
温倦迟最后只带走了件外套,灰色的。
出门的时候,他最后看了南肆一眼,明明只是正常的离开,他们也不是自此不见,但不知为什么,等门轻合上,温倦迟就已经有了牵肠挂肚的感觉。
一起度过的每一帧画面旧影片般走马观花地从他眼前掠过,最后定格在一团朦胧的暖光里,对方柔和的面容。
他下楼的时候,南宛刚好打开灯。看见他两手空空,南宛讶异了下,“小迟这就走了啊?”
“嗯。”温倦迟应了声,半垂着眸道,“谢谢您。”
“哎这有什么好谢的。”南宛把东西扔在一边去倒了杯水,喝完说,“应该是我麻烦你,要是当初碰不上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温倦迟不知道再说什么了,南宛又接着道,“阿肆还在睡觉?”
温倦迟“嗯”了声,下意识就想说在哪,但刚说了个“在”字,他突然意识到什么,硬生生卡住了。
“在什么?”南宛打趣地问了一嘴。
温倦迟:“……”
他算是知道南肆的性子遗传谁了。
“好了好了不逗小迟你了。”南宛笑着摆摆手,没再说什么,只是最后道,“记得给阿肆打电话啊。”
“你知道吗,阿肆还小的时候碰见个比他大些的小孩,两人周末就约着在一个小公园见面。”
“后来有次,阿肆在公园等到快天黑,那小孩都没来。”
“即便这样,之后阿肆还是连着去了一个月,然后再也不去那个公园了。”
“所以啊,不管怎样,不管因为什么离开,好的坏的都罢,记得和他好好告别,好吗?”
……
冬季日短夜长,温倦迟离开的时候,天还是黑的,四周很安静,路边零星亮着些灯,灯下弥漫着雾气。
路上只有他一个人,温倦迟戴着帽子垂着头,以一个不快不慢的速度往前走,恍惚间近乎和黑夜融为一体。
他不知道是该等天亮还是直接回去,更不知道自己刚刚是怎么走出那个门,又是以怎样的心情。
因为当他再次回到这里,决定离家出走时,想到的就是当初离开前在这里碰到的小孩。
也是在公园,也是约定每周末在那见面,也是自己突然离开,没留下任何消息。
世界上不会再有这么多的巧合了。
他想起那会在弯弯绕绕的居民区里,南肆说的要上一中的小孩,他吃醋的那个,才恍然发现,那原来是他自己。
那时候他察觉到爸妈似乎要带自己走,他不懂为什么,更没机会问,所以在一次和那小孩见面的时候,说自己想上一中,市里数一数二的学校,这样,他或许就可以留下来了。
但是,他们谁都没想到,下一次,他就失约了。
而据南菀说的,南肆那个时候就已经病了。
难怪那会他安静得像个洋娃娃,独自一人坐在滑滑梯上,双手抱住膝盖,一呆就是大半个下午。
可即便这样,他还是等到了快天黑……来得及回家吗?
温倦迟想着,只觉得这夜的凉意不断渗进骨骼和心脏,冷得他裹紧外套却依然觉得,灵魂像是掉入了冰窖。
他突然后悔起来,不为人知的亲吻和拥抱,算是一个好的告别么?
想到这,温倦迟折回去的念头愈发强烈,脚下的速度也越来越慢,到了路口时,他步子一转准备倒回去,却见路边停着一辆车。
刺眼的白光直直打过来,他动作猛地停住,眸色瞬间冷得仿佛淬了冰,眯起眼看着车的前挡风玻璃,冷声道,“你来做什么。”
副驾驶的玻璃被降下一半,温成探出半边脸,习惯性用命令的口吻道,“上车。”
-
车驶在路上,狭小的空间里一片死寂,只隐约听见发动机高速行驶的轰鸣。
温倦迟看着窗外不断掠过的路灯光,全然无视掉后视镜里那道视线。
助手惶恐地开着车,余光里他们副总裁似乎是往他这看了眼,他立马收了视线,佯装专心开起车来,但脑子里还在想:副总裁不是妻儿和睦吗,据说还因为这个加成,得了不少的青睐……
所以眼下是个什么情况?
助手刚上任半年,心思还没被职场过多的污染,这么一思索,再联想方才那一瞥,大冬天的,他手心愣是冒了汗。
终于把人送到地方,助手目送他家副总裁进了别墅区大门,而那位凌晨被接回来的少年则隔着远远一段距离,看样子十分不想和他家总裁也就是自己亲爸待在同一片地方。
职场阴谋论……
助手看着这一幕,想到工作前他朋友跟讲的职场上各种离谱的事,阴风嗖嗖一吹,他顿时汗毛竖起,马不停蹄地开车跑了。
而不远处,温成刷了卡进去,一回头,就见他儿子在离门好几米的位置停下来,神色淡漠地看着他。
“怎么,后悔了?”温成语气透着自上而下的威严。
温倦迟不为所动,扫了眼这片别墅后,冷声道,“既然你们已经成功了,还来扯上我做什么。”
他这话说得直接,一下子把过去的所有事情搬到台面上,温成一时被砸懵了,等反应过来,他同声音一样威严的脸色也跟着青一阵白一阵,压着嗓子吼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那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温倦迟看着他一副被踩了痛脚的样子,不禁扯了扯嘴角,讽刺道,“这回撒谎不管用,改换威胁了?”
“那还不是因为你半年不回来!”温成声音明显快压不住了,连气势都弱了好几分,他看着不远处的温倦迟,后知后觉地感受出陌生来。
“不回来?”温倦迟状似疑惑地重复一遍,接着嘲讽道,“试问哪家孩子跑了半年,大人不找也不联系,一联系就是下命令?”
“是你,不是么。”温倦迟神色平静地说,相比起来,温成则被三两句话刺激得威严面具碎了一地,堪堪控制住音量。
他此刻站在寸土寸金的地界,身后是成排灯火通明的别墅,其中有一栋就属于自己,这是他日思夜想,花了好些年才获得的名誉与财富。
他应该为此自信,骄傲,甚至高高在上,但在面对这个给与关心关注并不多的儿子,更多是面对被擡到明面的事实时,他一下子仿佛又回到那段身处底层的日子,受着别人异样的目光,压抑着满腔的愤怒。
他不觉得自己错了,甚至这次把人找回来,也是有目的的。
只是他听不得。
“给我闭嘴!”温成额上青筋暴起,再也顾不得什么成功人士的体面,把卡往通道那一扔就走了,走前丢下句,“随便你怎么想,只要你清楚该怎么做。”
温倦迟敛着眸,对温成这一系列恼羞成怒的行为看也不看一眼,走到一旁倚着,直到天亮了,他才去跟保安室的人说了情况问了位置然后进去。
就好像在以这种方式陪伴某个人似的。
至于那张卡,则被保安诚惶诚恐地捡起来准备什么时候归还业主,他本来是想让这位少年带去的,但瞅对方的样子,似乎不是怎么行。
—
等天又亮了些的时候,南肆醒了。
他迷迷糊糊地,被光刺得睁不开眼,身体也懒得动,却还是能感觉到——旁边的人不见了。
迟钝了好一会,他才掀开眼皮,没往其他地方看去试图寻找什么,只是静静地望着天花板,忽然想起昨晚梦里突然的扰动以及唇上隐隐约约的触感。他当时没在意,似乎还哼了几声表示不满……
没有睡意却也还是赖了很久的床,等想动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南肆撑起身,拿过手机给温倦迟发了句早安,除了动作迟钝些,表情淡一些,其他的一切如常,旁人不仔细瞧根本看不出发生了一些事。
他发完等了会,见对面没动静,便去洗漱换衣服,然后揣着手机下了楼。
下到一半的时候,他看见了厨房里的南宛。
“什么时候回的?”南肆走过去问。
“醒了?”南菀回头笑了下,“还以为你会很早醒呢,看来睡得还不错?”
“……”莫名地,南肆想到昨晚那个不知是真实还是做梦的吻,微垂下眼睫道,“还行。”
“那就好。”南菀转过身继续专心盯着她的锅,边解释说,“事情处理完已经凌晨了,所以没告诉你。”
“怎么样,惊喜吧?”
南肆“嗯”了声:“惊喜。”
南菀关上火,转身道,“听不出一点惊喜哟。”
“家里来的这只猫都比你热情。”她指了指冰箱旁角落里吃得不亦乐乎的久久。
“……给你放个炮?”南肆扯了下嘴角,勉强算是笑了。
“也不是不行。”南菀见他终于有点表情,心下松了些气,顺着道,“怎么,你有?”
“当然,”南肆眉眼生动了点,一不留神就接着说,“就前几天和温……”
南菀憋着笑:“嗯?”
“……和温倦迟一起买的。”南肆硬着头皮说完后半句,指了指后面的锅道,“东西糊了。”
“啊?”南菀不确定地回头去看,就见火都灭了,再转身南肆已经跑了。
说跑其实不准确,南肆只是走得快了一点。他没上楼,也没呆在客厅,而是去了放年货的杂物间,他和温倦迟买的烟花也在这里,本来准备除夕放的,现在大概率是实现不了了。
南肆蹲下来摆弄了会袋子里的烟花,等回忆漫上来又退下去,他才挑了根小的起身,神色如常地出了门。
餐桌上已经摆好了碟子和碗筷,热气腾腾地冒着,又是一个宁静的上午。
南菀正等着他,南肆从茶几下拿了打火机,走到餐桌边冲她笑了笑。
烟火下一秒绽开在光里,他轻声道,“欢迎回家。”
除夕夜,一年之中最热闹的时候。
夜空是亮的,底下是荡着欢声笑语的万家灯火。
和往年一样,南肆同南菀坐在客厅,电视上放着春晚,热闹的声音驱赶走夜的凉意。南菀到是看得津津有味,南肆则真就只听个声,手肘撑在沙发沿上,低头盯着手机不放,也没做什么,就是单纯地看着和温倦迟的聊天界面,上面是两人断断续续的对话。
10:05
嘛黑:早安。
10:20
。:早安,睡得好么。
嘛黑:……醒得时候你不见了。
意思就是不好。
。:不好意思,要惩罚我么。
嘛黑:怎么惩罚?
。:睡觉的时候闭眼睁眼都没你。
嘛黑:……
11:00
。:刚在洗澡。
。:困。
。:惩罚我吧。
嘛黑:……你就是想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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