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2章 凑合
宿舍长开始刷墙之前, 先驱散了围在903挑挑拣拣的小女鬼们,似乎是不想让她们看见。
小女鬼们已经分赃完毕,手里各自抱着自己中意的小说飘出门去。体育老师站在门边上殷切嘱咐每一个, 读书角的位置将会放在504,把书读完要放回去, 还可以再拿新的。
秦萌萌看见杨凯旋抱了一本三岁小毒后,美滋滋地混在人群往外飘远。
等到903就剩下她和宿舍长还有体育老师,她才一边拿搅拌器搅拌腻子粉一边问:“之前杨凯旋说要住在你旁边, 你怎么想的?”
宿舍长说:“我坚决不同意, 这辈子最受不了笨蛋, 我要自己一个人住。”
秦萌萌说一声:“那好。”
然后她顺理成章地问:“你看起来挺聪明也挺好学的, 怎么会到新城高中来上学。”
平白无故地问一个中专生怎么会沦落到上中专,总有一种瞧不起人的感觉。
但是秦萌萌真的好奇。
倒也不是学历歧视,以秦萌萌的眼光来看,她自己的大学无论如何是个好大学,但抵不住依然是有很多一言难尽的离谱人, 反倒是后来在工地上遇见许多没怎么上学的人做事反而靠谱许多。
更何况宿舍长已经死了。
世俗的那一套对她不再有任何意义。
只是她心里觉得奇怪,就她目前所了解的宿舍长,别的不说, 单从统一女生宿舍这件事上所展现出来的统治力, 但凡初中有好好上学没休学三年,怎么也不至于到中专来。
宿舍长看起来却也很有活力, 不像是生病休学, 亦或者别的什么。
宿舍长撇撇嘴,轻飘飘地说:“我中考的时候语文和数学都没赶上去考。”
秦萌萌:“……”
好吧, 这也很正常,每年总会有几个没赶上考试的倒霉蛋, 但一般是一门没考,两门没考的还是比较少见。
宿舍长却忽然说:“不管怎么说,现在都很后悔,当时没觉得中专和高中相差很大,还觉得不能瞧不起人,念中专怎么了,中专生也是人,人人平等嘛。来了之后才发现,这里无论是老师还是学生,都挺傻|逼的。”
秦萌萌:“……”
她面无表情地搅拌着腻子粉,目光专注地注视着白色塑胶桶里随着搅拌器的活动而出现的漩涡,发自肺腑地说:“别的地方也都一样的。”
宿舍长幽幽地说:“那上普高的学生也是天天都在讨论无聊的八卦和明星网红吗?问起四大名著是什么都说不上来,但娱乐圈四大花四小花如数家珍?”
死去的回忆突然击中了秦萌萌。
她严谨地说:“别的地方不清楚但是,新城的普高,每天从早到晚,都没有时间和别人聊八卦的,改天你问问王老师就知道了。”
新城高中主要还是太闲了……
“那大学生呢?”宿舍长问:“大学生应该没有那么俗气吧。”
秦萌萌呵呵一笑,将调好的一桶腻子粉放到一边,说:“都一样的,全世界任何地方,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就有那些东西。”
宿舍长满脸忧郁:“这么说,我就算是真的考上大学,也还是要和那些愚蠢的人一起上学吗?这中专上的我真的好痛苦。”
秦萌萌平静地说:“是的。”
宿舍长:“……”
宿舍长对这个答案不是很满意:“你就不能安慰一下我吗?说点儿好听的什么的,我们是朋友对吧,你就告诉我,只要考上大学,什么都会好起来的。”
“这样很简单的吧,反正我也没有可能去上大学了,永远都不会知道真相了。”
秦萌萌说:“那好吧。”
她拿了个计时器定好时间,然后转过身来面朝宿舍长,盘腿坐在地上,双手往后一撑,以一种开放且坦诚地态度来进行这场谈话。
“我可以这么告诉你,只要上了大学,一切都会好起来,但那是彻头彻尾的谎言。”
“你喜欢一个会撒谎的人来做你的朋友吗?”
宿舍长撅起嘴,不高兴地说:“我就喜欢撒谎的人不行嘛。”
“不行。”
【血肉和尚:萌姐你这简直就是在欺负小孩子。】
【小团圆:不行啊,明明不是好笑的气氛,这个时候笑出来绝对不合适,但是,好想笑啊,林同学这个表情。】
【AAA香蕉批发商:没关系的啦!你又没在直播间里,笑了她们也看不见,只要、】
【小团圆:那我笑了哈哈哈哈】
【AAA苹果批发商:别发出来啊!发出来大家都看到了!】
“好吧。”宿舍长被秦萌萌搞的没脾气,只能说:“那你讲吧。”
秦萌萌说:“上学难,上高中难,上大学也难,大学并不比上高中更轻松,大学毕业之后,还要找工作,而找工作也并不比上大学简单。之后还要买房子对吧,到买完房子,人生的道路其实也才只是刚刚开始而已。”
“在这之前,本质上人都是在被社会供养的,之后该轮到你要付出了,你该去供养别人回馈父母和社会了。而在这个付出的阶段,普遍性是要比之前更困难的,给人东西总是比拿人东西要难受得多。”
“你慢慢长大了,实力更强了,要打的BOSS肯定也是更强了,是吧。”
宿舍长:“……”
宿舍长想哭。
“照你这么说,岂不是说,活着就是受罪,幸好我死得早?”
秦萌萌笑笑,说:“那倒也不尽然。”
她想了想,露出一个笑容:“我听杨凯旋同学说,你之前每个周一都要作为优秀学生代表在国旗下演讲是吧,那个时候你怎么想的呢,很难过吗?”
“那倒没有。”宿舍长说:“就,也挺无聊的,有点意思,但也挺无聊的。”
秦萌萌哈哈一笑:“所以其实总也还是有意思的对吧。”
宿舍长撇撇嘴,轻轻哼了一声。
秦萌萌对她这样的女孩子再了解不过了。
当初她上高中的时候扮演的也差不多是这种角色。
就算是上讲台演讲真的很没意思,此时此刻轻描淡写地在旁人身边抱怨无聊,这种优越感绝对是有意思的。
“痛苦是任何时候都存在的。”秦萌萌说:“这其实并不真的和你具体在什么地方,遇到什么人有关。”
“痛苦之所以存在,是因为你的神经不能承受长久的快乐。”
“人的生理机能决定了你不可能时时刻刻都感到快乐,否则你的神经系统会在多巴胺的刺激下变得一塌糊涂,为了你的神经系统能够保持正常运转,所以你会觉得痛苦。”
“这就是为什么这世上有家庭美满,衣食无忧,甚至出生高贵,生来就是人类社会最顶端的人,依然会抑郁、空虚、绝望。”
“人这种生物,是没办法承受太多的快乐的。”
秦萌萌看着宿舍长,就好像看见很久之前的她自己。
她问:“美食是很好的,可是如果让你一天吃一百顿的话,人就会死。”
“睡眠也很好,可是人一天睡觉超过十二个小时,反而会浑浑噩噩头痛得要命。”
“快乐和幸福也是一样的东西。”
宿舍长擡起头,看着903露出灰色混凝土的天花板。
“我通常不会给别人关于人生的建议,这举动后患无穷。”
而且往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路要走,人生并不是数学题,每个人的标准答案都一样。
“但因为是你。”
因为是很久以前那个目空一切的她自己。
所以秦萌萌说:“将痛苦当做通往下一段快乐的必经之路吧,不要害怕它,人生总是痛苦,总是无聊,但如果没有痛苦和无聊的阶段,你也很难觉得快乐。”
没有饿过肚子的人不知道吃饱饭有多么幸福。
没有经历过痛苦的人也不会觉得平凡的生活有多可贵。
宿舍长沉默许久,说:“你的计时器好像快到时间了。”
秦萌萌看了一眼,快乐地说:“是好了,还差一分钟,但问题不大,现在可以用了。”
她拿出两个刮刀。
一个是新的一个是旧的,旧的那个是她之前在给小鬼批墙的时候用的,之后做过清理,但依然留下了使用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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