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爷道:“不过也不是白忙活。我同他说,茶叶悉数送到府上,分文不收,只要几两酒钱贴补兄弟们做辛苦费。刘公子是个上道的人,着人封了一千两转送于我。”
阿狗摸着自己的算珠,道:“啊,这岂不是打了对折。”
五爷道:“还是看三姑奶奶的意思。若你成全这份交情,咱们就收下一千两,来日方长。若你不喜欢,咱们昧下银子,再转卖茶叶,好叫那刘公子知道人心险恶。”
姜雨放下茶杯,噗嗤笑起来,道:“我原以为,咱们这些人里头,只有你不是无赖。”
五爷道:“我早就是了。”
姜雨道:“那多没意思,你还是接着做正人君子吧。”她回过头,擡手吩咐阿狗,“把茶叶全部送到刘家。”
她乐意成全五爷的交情,把路走宽。
毕竟,来日方长……
村里上学的孩子渐渐多起来,一间屋子坐不下。五爷在别处选址,准备再盖座学堂,另请教书先生。免得青兰一处拥挤,难以照管。更方便跋山涉险上学的孩子,可就近入学。
新地方姜雨去看过,宽敞很多。五爷在给牌匾刷漆,上题“青崖学院”四字。笔走蛇龙,气势非凡。
从新学堂回来,路过峡谷。
姜雨打马前行。阿桥坐在船架子中间敲敲打打,他把那船拆了。水边一堆零散木片。
“做什么呢?”
“三姑奶奶,”阿桥从船板上跳下来,兴高采烈,跑到她面前。
“你不是喜欢这船吗,怎么凿了。”
“我想看看怎么建的,拆了再装上去。”
哟,这么有志气,学着造船了。
姜雨笑道:“你要是能学会造船,我重重有赏。”
阿桥手扶着马头,仰着脸问道:“真的,赏我什么?”
“造出来再说。”姜雨摘下头上草帽,带在阿桥他头顶,道:“戴着,别跟他们一样晒得跟黑泥鳅似的。”
说着调转马头,走了。阿桥头戴草帽,目送姜雨骑在马上的背影渐行渐远,隐入山林墨色之中。他愣了半晌才回神,摘下草帽端详一番,上头别着一根新编的草蚂蚱。栩栩如生,漂亮可爱。
他逗弄长长的草须,玩了一会儿,小心翼翼放在怀里贴身收好,他回到船架子旁边继续叮叮当当。敲了一会儿,怕把蚂蚱弄脏,又取出来,放在溪边一块大石上,用只水贝压着。
等回去,一同带走,挂在床头。
他心痒难耐,迫切想知道那份赏是什么。
山光晴好,姜雨走一段歇一段,没什么要紧事,也不急着回去。沿着溪畔行至水草丰沛处。四肢马蹄没在溪水中。她下了马,背靠一棵老枣树,看着马吃草。
溪水粼粼,熔光炼金。
隔着一片清浅绿洲。孟留真朝她迎面走来。
他背着竹篓,裤腿挽到膝盖上。两条光洁的小腿泡在溪水里。姜雨看到他时,他也看到了姜雨。谁也没有贸然开口说话。等到孟留真走到近处。才道:“小雨,你来了。”
他语气透着欢欣雀跃,假装她专程来找他一样。
姜雨道:“你又做什么?”
孟留真道:“捡一点螃蟹回去。”
姜雨探头一瞧,拢共两只,还不够塞牙缝的。
“能吃饱吗?”
“今天运气不好,”孟留真笑道:“我明天再来。”
“这么喜欢吃螃蟹。”
“每天都路过,总想着下水,翻开石头看看。”
“不如买点。”姜雨随口道。
“买的没有期待。”
“期待次次落空,还期待吗?”
“当然,”孟留真站在水里,被水光晃了眼睛,“人不就是为了那点期待活着吗。落空没关系,总能等到的。”
溪云万里,一层深墨色叠着浅灰,一层浅灰叠着粉白。重重明灭,及至最深最亮处,迸射出万丈刺眼金光。孟留真站在水里。溪水向东流,他不动。身体沐浴霞光,似镶了一沿金黄的线,柔软得不像话。他背着光一步步走上岸,赤/裸双脚踩过柔软草地,走到枣树下。
数着步子踩着心跳声。
姜雨望着近在咫尺的人,他双眸晶亮,粼粼动人。飞鸟横掠天际线,那一幕似曾相识,触动心怀。孟留真一手提着自己的鞋,一只手去牵姜雨,道:“小雨,我们回家吧。”
去读读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