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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师佛(1 / 2)

药师佛

“滴答”、“滴答”……

冥冥中, 水滴的声音像在奏一面鼓,穆青娥蹙起眉头,试图躲开那阵惹人心烦的动静, 可它又像吵人的蚊虫, 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

穆青娥竭力想要躲开那些喧闹, 此时才发现,自己眼前黑沉沉的, 竟然没有睁眼。

她便睁开眼睛,信手往眼前一挥, 想要赶走噪音的存在。

然而,入眼却是阴森森、黑黢黢的地宫。

水滴声不减反增,随之而来的,还有无数的压抑的呼吸,从四面八方朝她聚拢, 或深或浅、或急或缓。穆青娥便听到自己的心跳一声强过一声,连带着她的呼吸也不觉急促起来。

她保持着最后一分清醒,摸黑爬了起来,匆匆奔跑在狭长的甬道上:“凤曲?五十弦?秀姐,小花,你们在吗——”

她原本来这里是为了什么来着?

她是不是肩负着什么不得不的使命?

那件赌上性命也要去做的事情,究竟是什么来着……?

是向“鸦”复仇吗?

不是,不对,她有比复仇更重要的事。

她要做的是——

指尖触碰到了墙壁,坚硬冰冷的触感让穆青娥顿觉悚然。

周围的呼吸声戛然而止,唯独水滴仿佛从未远去, 一如既往地“滴答”“滴答”,仿佛某种诅咒一般的陪伴。

她循着墙壁, 摸到了尚未点燃的灯把。

穆青娥大松一口气,急急忙忙地吹亮自己的火折子,往灯把上递火。

幽暗沉静的地宫豁然亮了。

眼前的墙壁饱经水淹火烤,长满霉臭的老苔。一股近乎腐烂的暗臭传入鼻腔,穆青娥后知后觉地转回脸去,霎时间僵住了。

——油黄色的火光惨淡地照亮周围,两侧的牢房生满红锈与白蛆。

比那更让她头皮发麻的是,牢房里,透过铁栏杆望向了她的一双双眼。那些面黄肌瘦、了无生气、灰败铁青的脸庞,眼睛都深深凹陷下去。

却不论男女老少,他们都齐齐注视着穆青娥一人。

在无数双眼睛中,穆青娥看到了小花母女。

她们再也没有对她绽放笑容,而是同样呆滞地投以注目,死气沉沉,好像正在劝说着她,一齐沦入地狱。

紧接着,正式和水滴的源头对上了眼。

那是一颗发蓝的头颅,或者说,一颗石头佛像的头颅。乌发肉髻、面相慈悲。

它被悬挂在半空,脖颈之下空空荡荡,只有滴滴答答如血的水滴。

——这是一尊残缺的药师佛①。

-

名为绝望的情绪久违地在心间膨胀。

时隔十年余,她又感受到了这种无可奈何的悲伤。

“救救我们!求您了,救救我的孩子!”

“快跑,清安,不要回头,不要让人知道你的身份——”

“你不是神医的徒弟吗?你不是能治吗?你说话啊!他为什么还不睁眼,你到底有没有好好治啊?!”

“一个黄毛丫头能懂什么医术?说了这是诅咒就是诅咒,你非说是瘟疫,引得人人自危,那你倒是找出瘟疫的源头来啊?学艺不精就回炉重造,别再出来丢你师父的脸了!”

“庸医!混蛋!滚出宣州!宣州不欢迎你!”

-

“小穆——!!”

世界犹如石头激破的水面,忽然扭曲起来,那些来自病患的眼神倏忽消散,唯余耳边急切的呼喊清晰可闻。

在最后的唾骂入耳之前,穆青娥一个激灵,从无边黑暗中再一次睁开了眼。

这一次,她面对的是满堂神佛,在数不清的睥睨之下,微弱的青灯映亮了一张满是担心的脸:“小穆,你怎么回事?”

五十弦吹亮火折,点了好几盏烛堆放过来,这才勉强照亮这座清冷的佛殿。

殿外已是深夜,五十弦焦急地摸她额头:“是不是病了?那地宫冷得很,你可别只顾着救人把自己给累垮了。”

穆青娥被她扶了起来,好一会儿没能回神。

直到火焰驱散些许寒冷,五十弦的外衫还盖在她的身上,半晌,穆青娥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这是哪里?”

五十弦微怔:“是寺庙呀,这里收容了所有的病患,我俩一起过来看的。”

“宣州……寺庙……瘟疫吗?”穆青娥喃喃说着,却自己摇了摇头,“不,不是瘟疫,是诅咒。我输了,我猜错了,我应该更谦虚的。”

五十弦一把拉住她的手:“你到底怎么了?我从微茫那里回来,就听说你一个人倒在地宫,小花她们怎么叫都叫不醒你,其他考生也来帮忙,才把你转移到这儿,我也急急忙忙赶过来了。”

“是吗?”

“是啊,你怎么魂不守舍的,发生什么事了?”

穆青娥低眼沉默许久,却问:“你是谁?”

五十弦瞪大了眼睛:“我是五十弦啊!是你雇佣了我,我要陪你们考到朝都去面圣的啊!”

“我们又是谁?”

五十弦彻底吓到了,急忙搓她的手,好像把她双手搓暖就能让穆青娥记忆回笼似的。

穆青娥皱眉甩开了她:“赶紧回答我。”

“呃,难道你失忆了?怎么跟撞鬼一样?”五十弦吓一大跳,正担心着是不是数据被删,但穆青娥看她的眼神并不陌生,反而,更像是迫切地想要求证什么东西。

于是五十弦乖乖回答:“我们就是你和我,还有倾凤曲、商吹玉和秦……阿露呀。”

穆青娥听她说完,神色终于有些回暖:“他们回来了吗?”

“噢,你还是记得的嘛,吓我一跳,看不出来你也会开这种玩笑。”

“……你直接回答就好。”

“还没有呢,一个时辰前才上了山,消息都没回来一点。其他考生都回百里酒庄了,不想在这儿过夜,但我想你突然晕过去,说不定是被这里的什么东西启发了,只好暂时留下来陪你。”

穆青娥点点头,闭眼整理起自己的记忆。

看上去,她刚才是做了一场噩梦。

虽然长久不曾梦到那么久远以前的事,但或许正因为被她刻意忽视,情绪爆发之时才更加的来势汹汹。

对于宣州、对于瘟疫、对于这片地宫,她的确不是初次造访。

原以为在瑶城拖延了大量时间,再到宣州时,这场天灾应该已经被观天楼解决了。可是刚刚抵达平安村时,听到村民提起宣州北的大妖,穆青娥就知道大事不好。

天灾还没有结束。

那个可以解决天灾的人,至今没有出现。

“小穆,你真的没问题吗?”五十弦心有余悸,她努力点开系统,借着角色面板观察半天,可从穆青娥身上的确没看到什么已知的debuff,可见不是什么客观原因。

穆青娥静静坐了很久,特意回避了佛像的视线,俄而才缩缩肩膀:“我没t事。我只是在回忆为什么昏倒。”

五十弦问:“那记起来了吗?”

穆青娥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嗯。”

她搭上了小花和秀姐的脉门,从看似平稳健康的脉象中,窥见了一丝异样。

于是她重蹈覆辙,和上次一样,不由自主地摸向了其他人的脉门,一个、两个、三个……最终,她的心里又升起了那个已经被否决过无数次的想法。

——瘟疫。

-

“医者治人难治世,权者治世不治人。青娥,千万不要如你父母那样,过刚易折啊……”

“蛇妖已经抓到了,他自己都招供了,这么多人亲眼看到他操纵成千上万的蛇,你还要抵赖什么?”

“说什么瘟疫瘟疫,我看你就是想趁机兜售药材,发人命财,真恶毒啊!”

“堂下何人,所告何事,所陈何冤?”

“——穆青娥,你妖言惑众,还有脸说自己冤枉?来人,即日起剥去她的通关文牒,五年之内不许再入宣州地界!”

-

穆青娥缓缓闭上了眼。

静默中,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小花和她紧紧相握的小手。

“我也想像姐姐和胡大夫这样!胡大夫不在村里时,我就可以给大家治病了!”

只有小孩才会说那种话。

只有小孩才不知道,这世道的沉疴痼疾,根本不是一介游医可以根治。

她自己都还岌岌可危,又怎么敢再插手别人的算计?

“我也不知道秦鹿为什么要跟我们一起,”脑中却又响起凤曲的声音,“我只是对他说了一句,我要做改写悲剧的人。”

“世上可怜人这样多,你要管到猴年马月去?”

“——我就管到猴年马月去!”

少年的话音振聋发聩,那双清澈的、赤诚的、勇敢的眼睛,是她迈出脚步后的第一份收获。

她也是为了改写悲剧,才选择跟去且去岛,才选择和凤曲同行。

她也曾经心火如汤,她也曾经义愤填膺。

她也想要除尽人间不平事,管到猴年马月、管到沧海桑田,管到河清海晏、天下太平的那一天。

前人说,

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无道,以身殉道②。

穆青娥睁开了眼。

五十弦第一次被穆青娥主动握住了手,接着,便听到她宁可自己没有听到的一句:

“宣州在闹瘟疫,但地方官府不想被外人知道,他们无论如何都不会承认瘟疫,也不会真的救治这些病人……小花母女,也染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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