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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相梦(1 / 2)

长相梦

预料之中的剧痛没有传来, 凤曲想象里四分五裂的惨死也没有发生。

他和阿珉在漫长到连吵架都失去耐心的坠落里,共同察觉到处境的异样。蛇和黑暗在不知不觉中都远去了,取而代之的, 是闭上眼也能感觉到的温融的暖意。

渐渐地, 连失重感也不知何时消失, 凤曲紧闭双眼,却感受到如日光一般奇异的温暖, 笼罩了他的全身,好像躺在一块被晒暖的青石地上, 耳边还缓缓传来嘈杂的人声。

“阿珉,原来阴曹地府也有春天啊。”

「……」

阿珉还没有答复,倒是喧闹的对话声渐渐近了:“这年轻人干嘛躺地上?是昏了还是睡着了?”

另一人道:“哎哟,看这身上脏得……不会是叫花子吧?”

“长得倒是很俊。”

“说不定是勾搭哪家小姐,被护院打出来, 躺地上耍泼赖呢。”

凤曲:“……”

凤曲:“阿珉,他们不会在说我吧?”

阿珉答:「你睁眼。」

凤曲心下委屈,又自觉理亏,而且着实好奇这“阴曹地府”是个什么模样,于是做了一番心理准备,终于深吸一口气,试探着眯开一只眼。

这一眯,就正对上一张正从高往低打量他的脸庞,那是一位留着长长胡须的老者。

见他睁眼,老者吓得后退几步:“活的?!”

凤曲也吓得睁了一双眼:“活的?!”

阿珉多半是嫌他太过丢人,沉默着不予理会。

凤曲才注意到, 除了老者,周围还有十来个人都面带惊奇地看他。

他们带着些口音, 但已很接近官话,发现凤曲转醒,便都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其中一个面善的妇人上前半步,主动招呼:“看打扮,是来明城游历的少侠么?你是哪门哪派,怎么孤单一人躺街上呢?”

凤曲臊得面红耳赤,忙不叠从地上爬起:“不好意思,请问这里是……”

他左右张望,却没看到什么熟悉的标志性建筑。

还是先前被他吓得不轻的老者摸着胡须道:“蠢小子,连自己身处何地都不知道,这里是明城。”

“明、明城?”凤曲大惊,“我t没死吗?这里不是地府吗?”

老者重重一哼,胡须直抖:“看来你是昨晚宿醉,还没睡醒呐!”

人们善意地笑成一片,妇人掩面笑说:“这儿是明城令和县,你从哪里来呀?”

凤曲懵懵地想了一阵:“我从不正山过来?”

“不正山?那一块儿在宣州和明城之间,你是去那儿游猎的吗?”

“我去……抓蛇妖?”

一群人嗡嗡议论一会儿,那妇人果然热心,把他拉到路边:“蛇妖?宣州什么时候闹蛇妖了?你是不是被什么说书先生糊弄了?”

老者道:“就是个没睡醒的伢子,你理他作甚!”

凤曲连忙解释:“是‘摇光’大人叫我们去的,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到明城来,按理说他们是不放行的。”

然而下一刻,更加让他无法理解的事出现了。

当“摇光”二字出口,人们的表情变得更为茫然。

老者捋着胡须,上下扫视着他:“编谎都编不圆,宣州‘摇光’已经空悬五年之久,是谁冒充‘摇光’哄你骗你?连这都不清楚,难道你是第一次下山的小屁孩吗?”

凤曲骇然一惊——空悬五年,“摇光”就是“摇光”,整个大虞都知道宣州“摇光”的威名,怎么可能在明城还有人不知道“摇光”?

阿珉出言点拨:「问问年号。」

凤曲忙问:“那个,请问如今的年号是……?”

路人面面相觑,妇人好心道:“正是明德年间,三十一年。”

明德三十一年?!

饶是凤曲这样不问世事的海外人也知道,这是先帝在位的年号,距离新帝登基还有足足九年。

难怪他们不知道“摇光”,现任“摇光”是在新帝登基祭祖之后才上位。

此时的他,本该也才六岁而已。

但凤曲低眼看了一下自己的双手双脚,都和此前无异。

若非所有人都一本正经,毫无戏色,凤曲都怀疑自己是被人捉弄。

“怎么会是明德年呢……”凤曲喃喃说着,正举头不知去处,却听见街尾传来一阵混乱的脚步,有人高声喊着“走水了”,立即引开了所有围观凤曲的路人。

人们都向街尾的方向看去,只见浓烈的黑烟冲天而起,几乎弥布了一角天空。

凤曲心下一震,身边妇人锁起双眉,忧心忡忡:“这么严重,还能留下活口吗?”

“哎呀,坏了啊,好多人都住西坊,这一出事可怎么办呐!”

凤曲想也不想,拔腿就朝那个方向奔去。

且不论此地是迷阵还是噩梦,总不能见死不救。

阿珉静静地没有阻拦,凤曲知道,他也默许了自己的决定。

-

一路赶过去,途中免不得和逃奔出来的居民偶遇。

有人拉他一把,劝他抓紧逃跑,也有人咬着牙兜头一盆冷水,比凤曲还先一步扎进火里。

凤曲脚下生风,跑得比常人快上数倍,越跑越轻,才意识到自己竟然真是光溜溜一条人,除了衣物,连剑也不在身上。

不过现在没时间考虑那些了,凤曲看着那一烧便连上一排房屋的火势,四周哭嚎不绝、惊呼不断,拥挤的人群里高声呼喊亲人友朋的也不在少数。

县衙的火政官倒是到场了,可惜西坊素日都是穷人拥堵的角落,从其他城池混入的黑户更是不计其数。

此时一座小小瘪瘪的宅子里,登记在册的是一家六口,可从里救人,竟如掏蚁窝似的,一股脑涌出十几个伤患,个个还都叫嚷着“里边还有”。

火政官一个脑袋两个大,看着烧了一排的大火,浓烟挡住了视线,所有人都在往外跑。

在他喘着气命令部下抓紧救火的时候,余光一扫,竟瞥见一个玄青的小影逆着人潮往火海里冲。火政官看得愣了,叫来副官:“我们有人轮值还来救火?”

副官挥开烟,巴巴地看:“不、不知道啊……”

就他们愣神的功夫,那个青衣人已经钻进其中一座宅里,从场外随便捞的一条湿布瞬间就被蒸干。

凤曲掩住口鼻,在完全不可见的烟雾中摸墙前进,很快就摸到墙角一个呻/吟着的老人。

他把人往背上一扛,连纵带攀,双掌被滚烫的墙壁烫出泡来,但却比任何人都快地送出一条人命。

接着凤曲如法炮制,一溜儿捡出了三四个居民。

火政官可算看清了他,大叫道:“你不是衙卒啊!”

凤曲本想装聋,但几个衙卒领命上前把他一拽,火政官急得跳脚:“你、你,你好大的胆子,烧死你可没后悔药吃!出去出去,快些出去——”

话音未落,身后副官蓦然惨叫一声:“大人,有个小孩跑进去了!”

就在衙卒都盯着凤曲的时候,一个身着灰衣的小孩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一溜烟儿便冲了进去。

刚被救出人群里有人急呼:“是小柳家的孩子!”

火政官一拍脑门,本就满头大汗,这会儿一急,他热得只差没把乌纱帽一齐摘了。

副官还在边上追问:“大人,怎么办呐大人?”

“问问问,有功夫问不知道救人吗!小孩你还不救?!救人呐!!”

几个负责维护秩序的衙卒也被分进火场,凤曲瞄了一眼,正想开口,火政官便看出他在做什么算计。

可现在实在是人手急缺,更不提那个小孩不过四五岁的光景,瘦弱不堪,如果不抓紧捞出人来,只怕他一进火海就能窒息而死。

“大人……”

“拿着!”火政官把一只溅筒强塞过来,嘴上道,“你……是其他部门派过来帮忙的吧?替我谢谢你们上峰,快去快去!”

凤曲接住那只满当当的溅筒,当即应声,便把口鼻一掩,冲了回去。

-

那个柳家的孩子看着瘦小,跑进的却是火势最盛的一家。

凤曲眼睛剧痛,根本看不清内里的布置,只觉得四周全都火烧火燎,不管擦到哪里都是一片炙热。

他只得闭上眼睛,全靠听力摸索。

可听到最多的都是熊熊的燃烧、轰轰的倾塌,还有挥之不去的哭叫,却没有一丝来自小孩。

比起其他人,凤曲胜在轻功,但极缺经验。

他捣鼓好一阵溅筒,也不见水流出来,只得一头闷地往里直冲。

一直绕了好几个弯,撞了好几次壁,凤曲都感到喉咙阵阵发苦,干得惊人,连他都已濒临极限。

却是柳暗花明,一拐撞上了一处紧闭的房门。

房内木梁坍塌,这门看着薄弱,却出奇地坚固。

凤曲福至心灵,一脚踹碎了木门,门锁坠下,露出房间里一道消瘦娇小的人影。

他被一根房梁压在下边,黑乎乎的小手正伸向另一处废墟。

这里火势不比外边,可木梁均倒,稍有不慎,就会被活活压死——而以一个小孩子的力量,光是跑到这里就已筋疲力尽,更不提挣脱压制、逃出生天。

凤曲咬牙奔了进去,他倒是能推开那根木头,可是那根木头恰好支撑着另一处房梁,而凤曲唯一能够落脚的地方,就是另一根房梁倒塌后坠落的方向。

「先等等……」

阿珉话未说完,凤曲已经不假思索动手搬动压着小孩的木头。

小孩早在看见他时,沙哑的呻/吟便断断续续,他似乎已经没了意识,只是求救的本能让他合不上眼。

凤曲用余光瞥着环境,事实上,以他的轻功,当然不至于以命换命——但要说全身而退,凤曲也知道,即将力竭的自己多半不能做到。

但受一点伤换一条人命,就已经是血赚了。

凤曲一举将木头推开,伸臂把小孩锢进怀里,松动的房梁果然急坠而下,凤曲闪步过去,只剩左肩滞后,适时地卸力一倾。

身后彻底坍塌,激起弥眼的尘烟,连大火都被压得弱了几分。

凤曲背上小孩,溅筒终于滋出一股水来。

……

一路逃出火宅,还未踏出门去,却见外围聚起黑压压的一片人影。

那行人驱散了所有围观的居民,压着火政官,问:“柳家的孩子救出来了吗?”

凤曲正想答应,却品出一丝不对。

他们的态度并不客气,对火政官还是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比起关心孩子的安危,更像是急于知道人的去处。

火政官急得哆嗦,连连摇头:“有人去救了,可是、可是都没音信……”

副官点头哈腰地帮腔:“我们不知道那是凤仪山t庄要的人,这就再派人去、再派人去。你们几个,还不赶紧去找人!”

一群疲惫不堪的衙卒咬着牙装满溅筒,齐声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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