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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如故(1 / 2)

倾如故

人生八门, 休生伤杜,景死惊开。

八门本无好坏,亦无善恶, 只是一一照应t, 凤曲便守在这八门之中, 任由人偶和荆棘如地狱伸来的恶手一般将他撕扯。

率先被他挑战的老者早已步履蹒跚,难吐人言。但他手执竹杖, 脚穿芒鞋,一身衣衫褴褛, 振袖挥杖却是落拓豪放,有上古遗风。

且去岛玄妙的步法都被老者洞穿,凤曲动剑,错如莲开,老者以杖相还, 次次都能击中他不及防护的命门。可老者的力道卡得极准,从不让凤曲真的伤到无法动弹,而是刚刚好的痛楚,叫他龇牙咧嘴,又能鼓起再爬起来的勇气。

凤曲不知和他缠斗了几百回合,只知道到了最后,他的四肢都要擡不起来,曾经轻便趁手的剑,变得重于千钧,难动分毫。

他已经力竭到了极限,身无重伤, 却累到胸腔撕痛,口渗血沫。老者依旧一杖挥开了他, 凤曲连退几步,就要委顿倒地。而老者的竹杖自上而下地挥砍下来,阿珉在脑海里说着什么,凤曲听不明晰,只是感到数经伤痛的身体扯着每一寸筋脉,又累,又痛。

“只是如此,就不行了吗?”

倒地的瞬间,凤曲蓦地瞪大了眼。在昏暗的石xue之顶,竟有这样鲜血淋漓的一行字迹。

或者说,也不止一行。他从现在才发现,四面八方的石壁都有暗红的字句,不知是谁人留下,那些语句或壮志踌躇、或垂头丧气、或言简意赅、或不成逻辑。

他的剑好像被风引导着,从黄土里豁然拔起,在老者的竹杖直贯左眼之际,剑尖与落下的石头相撞,错开刺耳的噪音。紧接着,剑身从下而上地刺穿了老者的胸腹。

竹杖悬停在距离眼球的一毫之距。

越来越多的乱石滚砸而下,露出了越发斑驳的字句。

凤曲眨一眨眼。眼睫掀开了老者的竹杖。

犹如轰然倾塌的巨石。

从极高极深的万句之顶,他的眼眸镌进最后一个狂放的字:

“开”。

那是剑侠的伊始。

-

老者、幼童、盲人、甚至是生了灵智的刀剑,还有万千荆棘凝成的精灵……凤曲一剑一剑,渐渐伐出他的一片坦途。

每胜过一个,石头就会跌落一层,露出一个字来。

而他身上的伤,又会叠上一重。

直到衣衫都被鲜血浸成红衣,握剑的手颤抖不停。

直到他的身体再找不出一块整齐的好肉。

直到丹田抽不出一丝的力气。

凤曲眼前一黑,在怪石嶙峋的深xue之中彻底昏了过去。

外界斗转星移、昼夜更叠,xue内血汇成河、汩汩流淌。

凤曲重复着这样的生活,醒了便继续和人偶交战,渴了就喝地下微乎其微的暗流,饿了就吃荆棘丛极深处难觅的野菌或偶尔出没的蛇虫。除了昏睡,他的每一刻都在为活着而斗争。

若非阿珉还会回应他的声音,凤曲都快怀疑这其实是一场永无止境的噩梦。

更残忍的是,每个人偶都风格迥异,老者的杖法大繁若简、一击即落;幼童的短匕却极灵活,身轻如燕、来去如风;盲人的听觉极佳,能够毫无压力地避开他的每一道剑路……

每次战胜,都让他鲜血淋漓,几乎豁出命去,才能杀出一线生机。

但也正是这种死里逃生的杀伐,无数次将他置于不破不立的境地。凤曲的吐息渐渐凝实,从瘫倒在地便难动弹的无助,到遁身荆棘,借尖刺再披一件血衣的决绝。

他的剑指向了最后一尊冷面的剑客人偶。

满壁石头脱落,累成堵塞了水流的闸。

那些狰狞的词句里,又添上凤曲疲倦时复上的新句。字字是血、句句述心。

“还可以,继续”

“左手好像骨折了,还好是左手”

“姐姐的绸缎抽脸好痛”

“好险,差点哭了”

……

人偶从石隙中抽出一把剑来,剑身青碧如湖,倒映出凤曲几乎看不出眉眼的鲜血糊满的脸。

双脚浸没在冰冷的水中。

凤曲按一按酸痛的手臂:“抱歉前辈,我的时间很赶。”

相比起衣袂飘飘、如玉如仙的“前辈”,他现在的样子大概和恶鬼无异。即便如此,也即便明知对方是无情无欲的人偶,凤曲还是抱拳行礼:“请赐教。”

他的剑便倏地刺出。

如少年本人一般孤勇,义无反顾,一往无前。

-

剑祖倾如故是在十七岁时奉命下山的。

彼时天下动乱,一位高官因行刺御上而被满门抄斩,朝廷上下株连无数,宫里宫外都是不绝于耳的哀嚎。

但那些原本都和倾如故没有干系。

他的任务只是代师父送一封信,送去凤仪山庄,庆贺一个少年掌家的琴客的束冠礼。那是瑶琴仙的高足,名叫商瑶。

信送到的那天,刚好赶上了束冠礼。

初入尘世的倾如故被如潮的恭维裹挟,迫不得已饮下清酒无数。

迷迷瞪瞪之间,却听见金戈铁马,从都城过来的官兵叩开凤仪山庄的大门,传陛下口谕,要拿商瑶前去问讯。

说他藏了刺客之后。

一时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商瑶端坐上位,八风不动,面对官兵唾沫横飞的指责和抨击,他只是微笑回答:“我没有。”

倾如故便拔剑而起。

酒意冲上脑门,他再也顾不得什么皇帝不皇帝、圣旨不圣旨,凤仪山庄和照剑阁是数代的至交,动他师门的至交,和动他何异?

“倾少侠——”

商瑶的呼唤犹在耳畔,倾如故一句也听不到,他只觉得酣畅淋漓,再清醒时,血流漂橹,满地横尸。

师父的教诲言犹在耳:“你这孩子哪里都好,就是凶性太过,对待人命,太轻忽了。”

太轻忽了。

杀人于他,比喝酒还要简单。

倾如故收剑回鞘,心跳如雷,但壮着胆子振桌一呼:“我才不怕!什么皇帝,扫我的兴,不就是反么?我这就退出照剑阁,我倾如故今天就反了他了!!”

酒客皆惊,还被倾如故的目光巡视:“怎么样?你们不是说很佩服我吗?要不要跟我一起?”

所有人都被他吓醒了酒,一个个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倾如故心里窝气,又提起酒壶大灌几口:“好,我一个人去!”

一声琴响遏住了他的脚步。

倾如故问:“庄主要抚琴给我送行?多谢了,不过我是粗人,可能枉费你的美意。”

商瑶道:“这是投诚之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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