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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同伴(1 / 2)

旧同伴

商吹玉的表情实在算不上好。

看到凤曲的第一眼, 那张脸便惨白一片,更衬得两眼下的乌青越发明显。

他有心想伸手来拉凤曲,可莫饮剑凿出的窟窿太小, 稍微动静, 就会惊落一片的碎石, 纷纷扬扬砸向xue中的凤曲和商别意。

莫饮剑擡手指挥手下:“快快,都滚过来开道!”

六七个人便手忙脚乱地拥了过来。

商吹玉比他们都快, 且不佩剑,只用双手翻刨着窟窿四周的石块。尖锐的边角很快划得他皮开肉绽, 几滴鲜血润进土壤,凤曲看得心惊:

“吹玉,你别碰了,你让他们来。”

其他人至少带了刀剑,总不至于徒手和这些作对。

话未说完, 不知是谁凿动了土层里松动的部分,石xue顶部变得松松晃晃。一不留神,一片巴掌大的碎石坍塌而下,激起烟尘弥眼,凤t曲带着商别意连纵几下,还是被其中一块砸伤了腿。

商别意双眉骤沉:“凤曲,脚没事吗?”

商吹玉也听到了这句:“老师!您受伤了?!”

莫饮剑一脚踢开方才的始作俑者,大怒道:“蠢货!笨手笨脚的干嘛?不知道

xue外又是一阵诚惶诚恐的谢罪。

反而一声清喝叫停了他们的混乱,来人拨开心急如焚,眼看就要往洞里跳的商吹玉和莫饮剑,先行往洞里望了一眼:“是倾凤曲和商别意?”

凤曲痛得冷汗滚滚, 全靠商别意在旁支扶。

但商别意也是硬撑,脚下虚软得厉害, 闻言艰难地点一点头:“阿绫,是我。”

阿绫默然片刻:“你还能撑住吗?”

这话在凤曲听来颇为刺耳。

他们都还活着,当务之急当然是一起救出,可阿绫莫名其妙说什么“还能撑住”,简直像在提防他们。

商别意迟疑了一会儿,却没有反感阿绫的询问:“先救凤曲出去。”

“等等,先救别意。”凤曲道,“他比较瘦,现在这个洞口够他出去了。我在下边托着,你们接应一下。”

商别意立刻拒绝:“你脚才受了伤……”

凤曲却坚决地拉着他:“我摸过了,骨头没事。抓紧,趁我还有些力气。”

洞口外的阿绫背光望着他们,只有洞内萤石隐约的光芒稍微照亮她的表情。

商别意叹息一声,凑近到凤曲的耳边:“我是‘白虎’。”

凤曲反问:“那又如何?”

阿绫和曹瑜、明雪昭同队,说明她也是十方会的一员。和阿蕊一样,她肯定知道商别意体内的子蛊“白虎”。

那一句询问,无非是想确认商别意还有没有自信“活着”。

毕竟据他们所说,子蛊宿主濒死时,就会被子蛊占据心智,走火入魔、敌友不分。倘若商别意失去理智,他们当然更倾向用这座墓宫困住这头“白虎”。

但凤曲相信他会活着。

“……再说,你明明就不想死吧?”凤曲道。

商别意浑身一凛,又听阿绫的声音也在洞口响起。

萤石照亮她恢复平静,却莫名显得坚定的神情:“——先上来吧。”

“啊啊。”商别意无可奈何地笑了起来,“但外边太多人了,就连吹玉也……”

转回头,凤曲已经做好了托起他的准备。

“只要你有那种意图,我就会和你拼命。”他说,“放心吧,我不会留手。”

商别意动了动干裂的唇,仰头看向伸手的阿绫。

凤曲在后屈膝托掌:“来。”

“……”

萤石的光芒随着倾泻的天光逐渐转暗,商别意的眼眸却越来越亮。

几不可闻地,凤曲听见他的唇间泄出一声叹息。但没有多说什么,商别意提起衣摆,试探着蹬上了他的手掌。

而在xue外的阿绫拉住商别意的手,又过片刻,商吹玉的手缓缓伸了进来。

“上来吧。”

-

好不容易出了地xue,仰头就能看见万里无云、碧空如洗的天。

此地风和日丽,全然不见睦丰连日的风雨,就和凤曲猜测的相仿,他和商别意顺流而下,蹉跎几天,果然已经走出了睦丰地界,当地天象也不再受空山棋阵的影响。

莫饮剑自称是被阿枝送出了城。

“那小鬼神神叨叨念了一堆我听不懂的咒,就让我往景云县来。还说,只要我能找到十方会的人,就能找到夫人你——嚯,那小鬼原来从十方会来,难怪那么讨人厌烦。”

同属十方会的阿绫没什么反应,只是点点头:“莫少主找上门来,我也恰好从十方会的前辈口中听说一些事。猜想前辈要找的人,和少主要找的人,恐怕是一路人马,索性一起带来了。”

凤曲便看向了商吹玉:“那吹玉是?”

商吹玉答:“我和秦鹿没找到老师,就和阿绫姑娘先结队了。”

“诶,是说阿鹿也……”

“在场都对他的身份心知肚明,遮遮掩掩也无意义。他被阿绫的‘前辈’叫走,这几日都神出鬼没,不知道在忙什么。”

凤曲心神微定。

他猜阿绫所说的“前辈”,就是八门行者康戟。康戟指派了阿绫来救,阿枝又引了莫饮剑来,这让他一时有些看不清局势。

但秦鹿既然在和康戟往来,至少晚些还能问问秦鹿。

不知为何,凤曲莫名地相信秦鹿会对自己全部坦白——虽然秦鹿已经是前科累累,可这种直觉还是空前强烈。

莫饮剑探过头来,总算有了些撬过别人坟头的自觉。

他一边安排手下把窟窿填上,一边笑嘻嘻来找凤曲叙旧:“夫人,可真急死我了。幸好让你戴了耳挂,这叮铃铃一响,隔着千山万水我也知道是你。”

凤曲挤出一丝疲惫的笑:“确是多亏了你。”

“那我们就是赢了第二轮了?夫人要选这个病秧子?我是没所谓,反正景云县距离我家主宗也很近了,再过一关,夫人随我回趟门呗?我娘肯定稀罕你的,她也读过书,你们肯定有话聊……”

莫饮剑说着说着,隐隐看出凤曲苍白的脸色。

地下毕竟阴寒,商别意刚出xue口就晕了过去,幸亏阿绫在场,嘱人取了马车里备好的温酒给他暖身。

凤曲比商别意要强,但连日疲累都压在他的身上,这会儿也是强弩之末,气色都差了不少。

“啊!”莫饮剑脱了外袍想给他披上,“你们赶紧去找些热食过来,喔,把马车上的坐垫再垫厚几层。夫人,你有什么想吃的?我叫人快马加鞭先去城里准备着,咱们一到地方就能吃上。”

商吹玉比他更快一步,默不作声握住了凤曲的手,以内功传来温和的暖意。

凤曲对他一笑,又无奈地看向莫饮剑:“听你刚才的说法,也有几天没休息了,怎么还这么精神。”

莫饮剑两眼亮晶晶的:“我一见夫人就精神啊!”

商吹玉的手紧了些许。

莫饮剑又看上两人的手:“诶,你这登徒子,松开松开。有没有听过那个,呃,男的女的,不能这么亲!”

他一边说着,一边去扒商吹玉的手。那双弹琴的手刚经过无数石块的磨砺,和凤曲相握时都特意裹了袖摆,似乎不愿让自己的血渍弄脏凤曲。

这会儿被莫饮剑一拉,不知是不是碰到了伤口,商吹玉眉头一蹙,压低了声音:“嘶……”

凤曲脸色微变:“小莫,你别碰他手。”

莫饮剑的手便在空中一僵:“啊?”

“吹玉是个琴客,手上伤不得。”

“那、那我刚还用剑去撬石头呢,我也是个剑客呀!那还是我最宝贝的束天剑!”

凤曲又有些心软:“对不起……”

商吹玉对他的表忠充耳不闻,自顾自垂下眼睫,指尖轻轻勾住凤曲的袖子:“都怪我没能一直陪着老师,倒让外人争了眼去。老师的衣衫破了,我的包袱里倒有几件不曾穿过的新衣,都是年前幽州织造新成的布匹,我们身量相仿,若蒙老师不弃,也可将就一些时日。”

“幽州织造怎么啦?幽州织造我家也大匹大匹的买,去年的浮花锦、今年的煮雪缎,本少主输不了你!!”

只见莫饮剑越骂越气,偏偏身高不如,更是一边骂人,一边踮脚,险险就要窜上去和人动起手来。

几个手下七手八脚来拉他们的少主:“少主,您刚才搬石块也受了伤,快看看要不要紧。”

“胡说八道!本少主英明神武怎么可能这么点小事就受伤……”

话没说完,却见凤曲因着几个手下的话语投来目光。

莫饮剑的话又跟着一个转弯:“……但是,好像,是有点……痛……嗯,是哪里痛呢……?”

凤曲果然忧心忡忡,起身便想来看:“是伤到哪了?”

阿绫和商吹玉却同时叫住了他。

“老师,还是先看看您的脚。”商吹玉蹲下去,撩开垂落的衣摆,那块石头砸在脚踝,凤曲走路也因此显得微跛。

阿绫则不由分说走上前来,徒手扒下凤曲的鞋,撕开裤腿:“……骨头确实没事,但晚点肯定要肿起来了。得赶紧回城里处理,商别意那边体虚气衰,也要灌几副补药进去,否则太虚弱了,我怕他撑不过今晚。”

说完,阿绫一手接过凤曲,押着人往马车过去。

商吹玉扶了几步,似乎想起什么,等到两人走远了些,又转头看向连衣服都没刮破一下的莫饮剑:

“老师之德表,如圭如璋,令闻令望,天下同仰。还请莫少主自尊自重,无故攀亲,只会叫人耻笑于你。

“……还有,方才你t想说的‘男女授受不亲’,其一,老师与某都不是女子;其二,老师冰壶秋月,师生之谊不容外人诽谤。莫少主今后言行,还是慎重为好。”

说罢,商吹玉冷冷扫过一眼,便跟上凤曲的脚步走远。

莫饮剑:“?”

他扭头问其他手下:“他叽里咕噜说了堆啥?”

手下:“……”

老大,他好像在说你没文化。

莫饮剑和他带来的手下都是骑马,马车便腾给了两个病患。

阿绫在车内照看二人,商吹玉则在外驾车。

莫饮剑驱了几个手下先去开路,自己则紧紧跟在马车一旁,透过车窗和凤曲搭话:“夫人,你脚真没事吗?这女的会不会看?我再找两个十步宗的医师过来吧,十方会的游医我放心不下。”

阿绫冷冷地斜他一眼,啪地合上窗帘:“吵吵嚷嚷,烦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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