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魂夜
在十步宗外的那一次施展, 凤曲刚长合的伤口又渗出了丝丝点点的鲜血。
穆青娥已经被押去地牢,十步宗的医师都不受凤曲欢迎,黄昏时分, 一道纤影随着莫饮剑走入院中。
“夫……凤曲, 我带了你的熟人过来, 至少让她看看你的伤吧。”
“……”
凤曲独坐窗边,听到他的话音, 默默扭开了头。
看着他因为失血和气虚而泛白的唇色,莫饮剑再也说不出话, 只能转身绕去中庭:“那你们治伤,我先回避。”
他带来的正是阿绫。
阿绫将药箱放到一旁,凤曲仍偏着头,执拗地将目光投向窗外。
窗外傀偶林立,铁衣森寒, 无数双眼睛共同注视着凤曲和他所在的屋舍,仿佛诡谲的上古阵法,将凤曲牢牢地束缚在此,不得解脱。
“血出了很多,你先坐好。”阿绫叹息一声,蹲下来拉住凤曲手臂,试图把他的身体扳正。
凤曲却忧心忡忡地问:“他们怎么样?秦鹿不是一直在喝药吗,他是不是也有伤,现在被关起来怎么办?”
阿绫道:“你就放心吧,他才不会让自己难过。”
“但还有吹玉和五十弦,他们两个总是冲动, 说不定又要和十步宗的人起冲突,万一发展成斗殴……”
阿绫伸出手掌制止了他:“当街和莫宗主吵起来的你没资格说别人冲动。”
凤曲:“……”
“阿绫, ”凤曲压低了声音,央求道,“你帮帮我吧。”
阿绫拆开他的衣带,表情没有变化:“怎么帮?”
凤曲问:“你知道地牢在哪吗?哪怕只是给我指条路也好。”
阿绫反问:“以你现在的身体,就算知道地牢的位置,又要怎么带走他们?”
这句话实在戳中了他的痛处。
凤曲虽然受伤颇重,但只要养息几日,他还算有自信冲出院内傀偶的包围。然而商吹玉等人落在莫怜远的手上,就让他不得不回归谨慎。
要让他独身甩开十步宗不算难事,可为难的是,他要怎么从地牢带走商吹玉他们?
凤曲抿了抿唇,愁眉不解,又忘了配合阿绫的治疗。阿绫费力地脱他上衣,好半天不得其解,长呼一声:“凤、曲、少、侠。”
凤曲回过神来:“是!”
“手臂,擡起来。”阿绫说,“从今天起,莫少主每晚会给你送药,你都要按时吃。不管你是怎么想的,至少要把这身伤给养好。”
“……唔。”
“别不高兴,他至少不会下毒。”
“我也没有那个意思……”
凤曲现在也不知该如何面对莫饮剑了。
莫饮剑冒险从莫怜远的盛怒之下解救了他,却变相把他推进了更加为难的囹圄。
他不会怀疑莫饮剑的好心,但一想到莫饮剑毕竟是莫怜远的儿子、十步宗的少主,要让他毫无芥蒂,也实在太难。
阿绫打量一会儿,忽然道:“你要不要和莫少主聊聊?”
凤曲一怔,半晌没有听懂她的意思。
但见阿绫眨了眨右眼,一副颇有深意的表情,凤曲一头雾水地僵了数息,忽而灵光乍现:“啊!”
阿绫就知他是猜到了,转头对中庭唤道:“莫少主,我已换过纱布和绷带,凤曲现在好多了。”
莫饮剑的声音从外传来,似乎有些仓皇,说得小心翼翼:“啊、哦!那你就出来吧,我送你回去!”
“你不进来看看情况吗?”
“不用、不用。”
阿绫咳嗽两声,余光斜了一眼凤曲。
凤曲还有些茫茫然的,不禁小声发问:“你认真的?”
“那不然呢?他对你情根深种,你还放着不用,不是傻么?”
“不行不行,那可是他亲生父亲……”
“就因为是亲生父子,就算他帮了你,莫怜远也不会把他怎么样。”
凤曲蓦地歇了声,阿绫问:“怎么样,只是让你稍微出卖一下色相。”
“……”
“你真不用?”阿绫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又朝外喊道,“少主还是进来瞧瞧吧!他这会儿心情好多了,你们正好可以聊聊。”
凤曲猛地拉住阿绫的袖角,连连摇头。
阿绫哪里管他愿不愿意,用眼神威胁了一眼,便接着蛊惑中庭里明显心动不已的莫饮剑。
阿绫说的道理,凤曲自然都懂。
甚至都用不了所谓的“出卖色相”,莫饮剑被父母保护得太好,如今根本不明局势,也不可能知道他爹为何这么追求“白虎”——只要自己开口求助,以莫饮剑重情重义、又轻率莽撞的个性,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应下。
……但那之后呢?
莫饮剑对“白虎”都一无所知,说明孔清兰和莫怜远并没有将这些阴私和盘托出,站在他们的角度,应该不希望莫饮剑和自己再接触才对。
——但莫饮剑还是来到了这里,这大概是莫饮剑自己求来的结果。
这对父母强人所难的行径固然可憎,可莫饮剑一路待他的确百依百顺,难道现在要把这份赤诚的友谊变成教唆和挑拨吗?
莫饮剑只是单纯,又不是傻,察觉到他的用意,即使嘴上不说,心里真的不会受伤吗?
凤曲恨透了自己犹犹豫豫的性格,他猜阿绫也是这样。
阿绫已经对他不抱希望,有些愤慨地丢下药膏便走了出去。不多时,外边传来断断续续的对话,凤曲倾近了细听,阿绫果然没有放弃:
“药都上好了,他现在也开口说话了。”
莫饮剑低头踢着石子:“你怎么不多陪他聊聊?”
“我和凤曲没什么好聊的,你不如自己进去看看。”
“不,我就不去了。”
“为何?他心情好了很多,不会对你摆脸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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