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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歧路(2 / 2)

映珠抱着一只剑匣,嘿地一笑,莲步上前,将匣双手奉来:

“是慕容师傅送来的东西,说一定要第一时间给凤曲少侠过目!”

凤曲心下有了一个答案,低声谢过,接下了剑匣。

这把剑匣用料不菲,雕花栩栩如生。一只精巧的机括锁漆金嵌珠,华贵非凡。蓦地按开,便从古朴沉着的红木之下透出暗金的光芒。

淬火重生的扶摇剑濯去多年旧伤,雪白金缕的剑鞘焕然一新,剑穗殷红如霞。

凤曲握剑一提,从前的沉重荡然无存,扶摇变得轻而盈巧,出鞘的刹那,剑身犹如悬瀑一般夺人眼目。只是亮相,就泛起砭骨的寒凉,好似平秋霜降,满室生寒。

映珠道:“师傅说,扶摇的用料都是当时最名贵的,即使受损,也不能轻易替换。幸好济师傅生前留下了一批勉强可以充用的材料……”

凤曲微怔:“能和扶摇相提并论的材料?”

秦鹿摇摇扇子,淡道:“慕容麒刚好被削断了半条腿。”

这把轻盈的剑忽然又重逾千钧,他甚至想推还回去,可手却不舍得松开。

这是凤曲第一次看到这样漂亮的扶摇。

此前它经过倾九洲的借用,实在伤痕累累。虽然看得出是把名剑,却很难让人联想到它最初的主人会是一个温文尔雅的儒客。

现在,凤曲却有了那份熟悉。

一位青年近在眼前。

渊渟岳峙,沂水春风。

他没有太锐太烈的杀气,没有过急过勇的匆忙。他如长霞、如行云、如天地间从容自然的万象。

扶摇所过,不行杀伐、不图争斗,只谋太平、只求安宁。

慕容济能留下的最好的材料,一定都在慕容麒的身上。

而慕容济一生最尽心的剑,也赠给了他最信重的挚友应淮致。

所以慕容麒毫不犹豫承过了师父的心意。

“青娥,他已经去且去岛了。”凤曲说,“所以我也必须去朝都。”

穆青娥退t步瞠目:“你说什么?且去岛谁去了且去岛?我师父还在岛上!”

“没错。逃到哪里都不可能结束。

“我去见他,不为杀他,也不是恨他,更不是非要什么解释。”

凤曲举起剑,剑面如镜,映出他澄澈清亮的右眼。

眼中有盛载着剑光熠熠,重重叠叠,都是少年和剑的残影:“只是因为,即使我逃掉那些刺客,我也逃不掉且去岛的养育之恩、逃不掉对曲相和的憎恨、逃不掉因我而死的人们……逃不掉,就只好面对。”

说着,凤曲的眼眸忽而一暗。

“——嗖!”

一声厉响,窗纸上蓦然挣开一个破洞。

商吹玉坐卧床上,弓弦还在震颤,射出的箭却已经穿破窗户,正中猎物。

细微的气流随风而动,就在窗外,一阵惨叫掠过,重物跌落,似乎气息断绝。

几人推门出去,外边却空无一人,只有一只中箭的乌鸦垂死而抖。

断羽落了一地,乌鸦气息奄奄,嘎嘎地长叫着,五十弦“啊”了一声:“是‘鸦’的乌鸦,它来送信!”

乌足上果然绑有一支信筒,商吹玉拖着伤躯赶来,面带犹疑:“……送信?”

“鸦”能送来什么好信?

唯一的可能就是五十弦的熟人,但那人又怎么能知道五十弦的所在?

凤曲捡起乌鸦,拿了信筒解开:“这地方应该只有十步宗知道,或者是‘鸦’下给十步宗的警告,他们已经知道我们藏在这里了吗?”

然而信纸刚刚展开,内里的内容却让他之后的猜忌都说不出口。

只见纸上言简意赅地记录了一串人名,曲相和、一刃瑕、两相欢等等都在其上。

五十弦越看越觉得心惊:“这是什么意思?”

穆青娥神色微变:“凤曲,刚才你说‘他去了且去岛’是指什么?”

凤曲皱眉答:“就是‘鸦’和朝廷的人已经去了且去岛,我也答应康戟,最迟明天就和他们一起赴岛。”

“朝廷的人……”五十弦指着末尾的人名,“有栖川野!”

凤曲手指微僵,盯紧了最末的名字。他的唇角似乎想挤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苦笑,可是紧蹙的眉宇又出卖了他。

商吹玉道:“所以,这是‘鸦’的内应?”

看上去,像是内应送来了“敌人”的情报。

可是他们都想不出,到底是什么人,既能弄清敌人内部,还能利用“鸦”的乌鸦送信,甚至能精确地送来这里。

秦鹿慢条斯理地接过信纸:“和十方会早有约定罢了。”

商吹玉不禁拧眉:“抱歉老师,我放箭太快了。”

“无妨。”不等凤曲安慰,秦鹿难得接过商吹玉的话头,“乌鸦飞来的时候,就该明知自己的死期,纵它回去,更是煎熬。”

这话说得实在蹊跷,凤曲忍不住望他几眼。

五十弦仍处震惊:“谁?居然敢背叛父亲!要是被人抓到,那家伙肯定——”

“还是研究一下敌人的身份吧。”秦鹿说,“曲相和、一刃瑕、六合清、有栖川野……呵,就连侯大将军的一双儿女都屈尊过来,还真是来自朝都的‘天恩’呢。”

凤曲猛地咬牙:“我等不了明天了,我要去找康戟,今天就得出发。”

商吹玉毫不犹豫地跟上:“我和老师一起。”

五十弦也连忙帮腔:“我我我,我……我只要不打父亲,你们、你们也给他留一口气,至少让我说几句话,这样就好了。”

穆青娥更是不用提,常神医还在岛上,她几乎比凤曲还要着急。

秦鹿默默叠好了信纸:“听说十三叠的风景独好,本座难得不用惦记公务,就去散散心吧。”

凤曲眼眶微热,正想感激同伴们的襄助。却听一阵急促的跑动,映珠从室内奔了出来,咬着牙扑通一声,竟然二话不说跪到了跟前。

凤曲惊退半步:“映珠?”

映珠含泪仰头:“凤曲少侠,让我和你们一起去吧!”

“不行,如果可以,我宁可谁也不带,只是且去岛情况危急才不得不请求大家。如今别意不在,吹玉也不会追究,映珠你就当得了自由,养好伤,就找一处安静的州县落脚,别再涉足江湖了。”

可映珠的坚决远胜往日,她膝行着逼近了些,蓦地抽出一块不规则的白布。

凤曲眼睑一跳,万万没想到,她拿出的竟然是自己曾经赠予的那方衣角。布料上硕大的一个“凤”字,当日所说,立即在耳边回响——

“假如今后凤仪山庄待你不好,你就坐船去且去岛,给他们看这个,再报上我的名字就行。”

映珠嘶声恳求:“少侠此前说过,我无处可去的时候,就可以去且去岛……只要给且去岛的门生看过,不知给少侠看了,能不能算数?”

凤曲一时愕在原地,好半天说不出话。

那的确是他的承诺,从信义来讲,对于映珠的诉求他实在无可辩驳。

却是穆青娥开口道:“那时是且去岛偏安一隅,现在且去岛比海内更加危急,如此。”

“可是——”

穆青娥冷怀疑你私藏……甚至继承了‘白虎’,其实真的说中了你的心事?”

映珠的脸色唰然惨白:“我没有!”

她似乎也知道自己的反驳太过无力,只能看向凤曲,反复地说:“少侠,我没有。我真的不是‘白虎’,我绝对没有背叛过你和别意公子,我只是想报答你们的恩情,我……”

“抱歉,映珠。”凤曲的面色同样苍白,“无论你是蛊人还是普通人,我都不能让你置身险地。我已经决定用这条命去保护为我舍身的同伴,可是,我肯定会没有余力照顾你。”

“我不要少侠照顾!”

“老祖、阿枝、阿蕊、睦丰县的人们……还有别意,已经够了,我不想再看到无辜之人的牺牲了。”

“但是少侠明明答应过我……”

凤曲阖目,同样向她跪下了一条腿:“我会解决所有,让且去岛回归太平。到那时,映珠随时都可以过去。但是这次我只能食言,真的很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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