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林不念回过神，抽回手的速度飞快，宛如慢一点就会引火烧身。
他面上神情一点未变，只有一直扑簌颤动的眼睫暴露了不算平静的内心。
“你。”
林不念刚开口，察觉到自己的嗓音有些奇怪的低哑，他顿了顿。
须臾，等恢复了正常，这才重新开口：“你触碰了两次我未净化过的尸骨，这些天又一直和我在一处，沾染阴气太重，容易招惹邪祟。”
楚玄意没想过是这个原因，提醒后稍微想想就明白了：“水鬼的袭击，沙滩的男鬼，都是被阴气吸引？”
他还以为是他倒霉。
“嗯。”林不念眸色微暗。
知道不是林不念不想让他去，楚玄意就不担心了，开始乐观理智地思考解决方案：“我洒点黑狗血能祛除阴气吗？”
林不念委婉道：“聊胜于无。”
就是说差不多没有。
楚玄意不觉失望，问道：“那有没有什么能祛除掉的办法？”
“办法我说过。”林不念看向他，冷静道：“你留下，等沾染的阴气散尽，这里四处是阵法，没有邪祟，很安全。”
楚玄意看林不念的样子就知道，他身上的阴气肯定不是三两天就能自然挥发掉，要是选择留下，也许等林不念找齐剩下三把骨器后都没有散干净。
更何况林不念肯定不会再让他碰他的尸骨，跟着去还有可能在林不念把尸骨藏起来前悄悄碰一下，留下是完全没希望。
不管怎么考虑，他必然要跟着林不念啊。
楚玄意打定主意，眨了眨眼，笑吟吟说：“我觉得还有另一个办法，我跟着你更安全，再不济，我身上还有你给的符，来一只鬼拍一个，就当为民除害，怎么样？”
林不念眉心跳了两跳。
他按着眉心，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太重的阴气不仅会招惹邪祟，还会让你的身体逐渐变差，你想病骨支离，英年早逝？”
楚玄意低头看了看自己，活蹦乱跳，没什么问题啊？
“那是因为时日尚短。”
看出楚玄意的心思，林不念眉心紧拧，逼视楚玄意，一字一顿道：“你叔叔林阳途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你难道要变成他那样？”
林不念神情凛冽，浑身散发着寒气，楚玄意却触及到了他眸底深处的忧心。
楚玄意微微倾身，认认真真地凝视着林不念的眼睛，四目相对，林不念被看得冷硬的表情险些维持不住。
林不念往后靠了靠，绷着神色，故作冷漠：“不要再给我来那一套，否则……”
“否则什么？”
林不念没说话。
“虽然我们辈分差异有点大，种族也不一样，不过这段时间我真的把你当成了朋友。”
楚玄意忽然改了口风，他站直身体，摇头叹气道：“但既然这样，那就没办法了，看样子我只能留下来。”
“地址我发给你，行程你自己安排吧。”
楚玄意拿出手机操作两下，把地图发给林不念，丢下一句“你自己小心”，干脆利落地转头离开小楼。
林不念望着他的背影，神色怔然。
回了房间，999刚想问楚玄意真不和林不念一起去？就听见宿主让它帮忙监视林不念那边的动静。
楚玄意在床上练卷腹，漫不经心说：“到时候林不念去哪，我们就去哪，到了地方他总不能把我丢回来。”
“没想到，只能先斩后奏。”
999犹豫问道：【林不念生气怎么办？】
楚玄意耸肩：“大不了再‘示弱’一次。”
一回生二回熟，楚玄意毫无心理压力。
何况……楚玄意想起林不念的反应，唇角翘了翘，觉得挺有意思的。
……
楚玄意等了一天一夜，凌晨时接到999的汇报，林不念手机的位置开始移动。
楚玄意后脚就出门，坐上了前往Y市的飞机。
得益于林不念对交通工具的不熟悉，楚玄意反而先一步到达Y市。
Y市的极阳之地在一片浅水滩芦苇地，此刻天刚蒙蒙亮，天穹泛起鱼肚白，清晨的微风轻拂，连绵芦花微漾，一派静谧美好。
楚玄意没有贸然靠近，随便找了个不引人注目的角落，等着林不念过来。
不久后，熟悉的身影出现。
林不念没穿楚玄意给他买的衣服，依旧是一袭红衣。
他站在岸边，目光扫视一遍芦苇地，在某一处稍稍停顿，瞳孔不着痕迹地微微收缩。
999忐忑地问：【林不念怎么不动了？是不是宿主被发现了？】
楚玄意刚要说话，林不念动了，面无表情地在芦苇地走了一遍，似乎没找到东西，于是转头离开。
楚玄意眉梢微扬，思索着：“他如果发现了，怎么不出声？”
【可能没发现？】
999忙不叠喊道：【宿主，林不念去机场了，他速度好快，你快跟上。】
楚玄意果断找到藏起来的共享单车，骑着它赶往机场，紧跟林不念的步伐到了O市，又看着林不念扑空，又以速度更快地转往P市。
一天之内，林不念去了三个城市。
楚玄意跟着他，当了一把赶路特种兵，总算悟了，明白为什么之前林不念说他慢，人有极限，但林不念，不用吃不用睡还没有极限！
他突然有点不想做人了。
【宿主……你还好吗？】999瞅了眼楚玄意，怜惜地问道：【林不念又去机场了，咱们还跟吗？】
“跟。”
楚玄意微笑着吐出一个字，脚下的单车踩出了火。
“999，下个世界麻烦帮我挑个不会飘的任务目标，谢谢。”
999拍着电子胸：【放心吧宿主，包在999身上！】
……
抵达P市机场，去下个城市航班还有两个小时。
楚玄意松了口气，找了个空位坐下，闭上眼抓紧休息。
三个城市的极阳之地，两个都在荒郊野外不好打车，要不是楚玄意体力好，光死命蹬的这几个小时单车，腿都要抽筋了。
休息了一会儿恢复体力，楚玄意看了眼再度漆黑的天幕，问999：“林不念在哪？”
999突然安静如鸡。
楚玄意有些疑惑，又问了一遍，还是没得到回答。
他心中隐隐有了预感。
如同之前在沙滩上遇见那只男鬼的情况，嘈杂的人声、急匆匆赶路的旅客、身边的人和机场的播报提示音，一一被某种看不见的存在擦除。
楚玄意不动声色地去拿符，却摸了个空。
肩头忽然多了一只手，有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若有似无地摩挲着他的后颈。
耳畔传来一道陌生的奇异沙哑嗓音：“人类，你是在找这个吗？”
一打黄符倏然飘在楚玄意面前，无火自燃，以极快的速度焚烧殆尽。
楚玄意神色骤冷，以一个极为刁钻的姿势躲开身后邪祟的束缚，手肘狠狠朝后击打。
身后身影化为虚影散开，又在楚玄意不远处凝结成一个清瘦苍白的年轻男人。
男人直勾勾望着他，忽地靠近，朝楚玄意伸出手，冰冷的手指轻佻地拂过他重重挥过来的拳，平平无奇的面庞带着诡谲笑意。
“放弃吧，你的攻击对我没用。”
男人说着，嘴角的笑容愈大，透着些许嘲讽，介于虚实之中的身影再度变幻，再度躲过楚玄意的攻击，闲庭信步，猫捉老鼠般追上重新拉开距离的楚玄意。
楚玄意眼神微凝，他的直觉告诉他，眼前不知道什么的东西比前面遇见过的所有鬼怪加起来还要恐怖。
楚玄意干脆利落打开系统商城，正打算直接下单驱邪手环，脑海中的999大声呼喊：【宿主别买！他是林不念！林不念在骗你！】
楚玄意动作一顿，看向林不念的眼神有些古怪。
林不念特意装成别的鬼骗他，不会是想吓跑他吧？
正如楚玄意所想，林不念就是想吓跑楚玄意。
他特意等了一天一夜也没见楚玄意再来，以为楚玄意真的打消了跟他一起去极阳之地的想法，这才挑人类睡得最熟的深夜出行，却没想到居然还是在芦苇地察觉到了不该在这里的人的气息。
林不念愕然之下怒火翻涌，本想直接拆穿，又想到拆穿也没用，反而正中楚玄意下怀。
林不念不用猜就知道楚玄意在想什么，打不行骂不行，也不能直接把人丢回S市，到时候再笑吟吟说几句软话，他就没招了，只能可耻地默认揭过这一茬。
楚玄意就能顺理成章的留下。
楚玄意了解他，摸清楚了他的弱点，可他却对楚玄意的弱点一无所知。
林不念平复怒气，打定主意要让人知难而退，可楚玄意每次都追了上来。
不断的换乘换乘，赶路赶路，二十个小时没合过眼，对于人类来说足以精疲力尽，疲惫满身，可他还是坚持不懈地追上来。
明明没有必要受累，明明有那么多次机会可以抽身回去。
林不念动怒的同时心绪复杂难言，竭力追上他，就因为把他当朋友，所以想触碰他的尸骨，了解他，帮他完成执念？
只是朋友吗？
只是朋友，楚玄意就能如此坚定地选择帮他？
更多思绪被压下，林不念没有深思下去。
从酒店那晚出格的试探起，他便下了决心，不能对小辈出手，更不能放纵地拉人沉沦，不过是一些微不足道的情愫罢了，也许三年五载就忘了。
估摸着人类的身体休息好了，林不念不想再让楚玄意跟着，便打算亲自上阵，吓退楚玄意，最好吓到这辈子看见鬼就怕。
他换了身装扮，又换了张脸，连身材也做出了变化，确定楚玄意绝对认不出，这才使用结界隔开一个独立空间，开始吓人。
但情况好像有些不对劲。
林不念沉默地看着不闪不避大喇喇坐下的青年，微微眯起眼，道：“不跑了？”
楚玄意撑着下巴，附和点头：“累了，跑不动了。”
怎么一点也不怕他的样子？
林不念眼底闪过丝丝疑惑，反省片刻，认为是这张皮相不够可怕的缘故，于是身影变化，凝结成一张狰狞扭曲的恶鬼皮相，嘴角咧开，语气森然：“跑不动，正好吃了。”
面对眼前形状恐怖的恶鬼，楚玄意八风不动，甚至不着痕迹翘了翘嘴角，一口答应下来：“好。”
林不念：……？
不等林不念反应过来，楚玄意问道：“那么鬼先生喜欢吃哪里？”
见恶鬼肉眼可见的凝滞，楚玄意径自说道：“不如我给你推荐一下？”
楚玄意好脾气地指了指腿，“腿上的肉最多，吃起来肯定最过瘾。”
又指了指肚子，“虽然我以前不健身，但最近经常锻炼，肌肉多了不少，这里的肉肥瘦相间，吃起来应该味道还行。”
楚玄意就这么一路指过去，最后笑眯眯地指了指脸颊，“要是不喜欢吃太多肉，脸皮呢？我脸皮很薄的，有韧劲，想必也不错。”
本来吓得要死的999顿时不怕了，憋笑憋得所有电子数据都在抖。
从楚玄意推荐开始，林不念就化为了一座雕像。
楚玄意仰头，看着僵硬的林不念，笑意溶溶：“鬼先生想先吃哪里？”
结界消失了。
楚玄意眉眼一弯。
999也没忍住笑，论坏心眼，估计没谁能比得过它家宿主。
【宿主，你这样，林不念会有阴影吗？】
鬼虽然会吃人，但林不念可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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