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3章 察觉
金曜觉得山哥好像变了。
虽然不明显, 但他就是能感觉到山哥对他的态度跟以前不同了。
以前山哥不怎么管他,或者说,管他的方式跟其他人差不多。不让喝酒, 给带牛奶是因为他年纪小,前几年大威在这儿也是这种待遇。他惹了祸, 山哥会去摆平,回来后会训他几句, 但很快就过去了, 隔天又能一起吃饭——对其他兄弟也一样。
多人犯错的事儿也不少。有一次,包括金曜在内的几人因为跟人斗气约架,砸坏了酒吧的玻璃柜, 酒保把小报告打到山哥那里。山哥罚他们站成一排, 青蛙跳或扎马步,等累成软泥的他们认了错, 再罚一顿晚饭, 事儿就算结了。
金曜总是打群架团伙里最晚认错的一个, 当然, 也常常是逞凶斗狠的带头人和挑事人。如果是以前, 山哥顶多罚他再多跑十公里,让他“快把精力发泄完,免得到处祸祸人”。
这话听起来像是为了避免狗子拆家, 白天得可劲儿遛一样。不过,这似乎也是院里许多人的共识。
金曜大汗淋漓地围着院子跑圈时, 大威有时会在旁边幸灾乐祸:“完犊子了吧?在外头无法无天的,回来有人能治你!”
虽然大威比金曜还大几岁, 但金曜总觉得这人幼稚得不行,贱嗖嗖的, 特讨人嫌,年龄都长狗肚子里去了。金曜不待见大威,大威还偏偏特喜欢逗他,有时逗急了俩人能急赤白脸地打起来,然后一起被山哥体罚。
也许是以前充分认识到了金曜生气时揍人的力道,大威吸取了经验教训,后来就专挑这种金曜累得快断气时逗他。而金曜终于跑完了额外的十公里,连打人的力气都没有,就只能朝大威翻个白眼,在心里找个小本子把仇记下,改日再报。
这些是以前金曜的日常。而在红毛事件后,金曜发觉山哥对自己的管教好像……变严了。
以往金曜毛毛躁躁地犯点小错发点小疯,只要后果不严重,山哥都会睁只眼闭只眼。
甚至有一次,他好不容易抓住机会偷喝了酒,大半夜的跑到院子里练拳,发酒疯发到山哥头上,也没怎么着。他当时醉眼朦胧,腿脚绵软如踩云端,自我感觉极其良好,以为自己新学来的醉拳舞得可潇洒了。中途似乎有人路过,他认出那人是山哥,就更得意地手舞足蹈起来,想要展示一番。
为了让山哥更清楚地看到自己拳法之精湛,金曜特意往前凑了好几步。然而他醉得厉害,没站稳,直接扑了木独山满怀。
木独山想把他推开,可醉酒的人思维格外跳跃。金曜忽然忘了表演醉拳的事,想起山哥以前教过大家近身摔跤的事——双臂困住对方,快准狠地攻击对方下盘,往往可以一招制胜。
山哥教学时金曜自告奋勇去当过陪练,他自诩底盘稳,腿上肌肉硬,但每次都被一脚放倒。
贴身缠斗在一起时,要把腿伸到对方腿间的膝弯处往外别开,让其重心偏移,倒地落败。金曜胸中忽然燃起奋斗的火光,他心想,以前每次都被轻易绊倒,今天得让山哥看看我新学的本事!
他紧紧搂住木独山的腰,试图伸腿绊倒对方。
然而木独山也不是吃素的,身形稳得很。金曜怎么使劲都绊不倒他,急得直哼哼。
木独山见金曜这要撒泼打滚的架势,就知道没有语言沟通的必要了。醉鬼太常见了,他一脸麻木地反制住金曜的胳膊,准备将其背走,扔回宿舍去。可金曜确实进步了不少,他双手的手腕刚被制住,使了个巧劲儿,又挣脱开了。
木独山试了几次,可金曜像条小泥鳅,滑不溜秋的,抓起来忒费劲。而且,金曜每次胳膊重获自由后,都会重新环住他的腰,把头埋在他肩膀处,跟初始复位动作似的。
真就是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父。木独山叹了口气,思考着是放任金曜疯一会儿消耗消耗精力,直接打晕他,还是去厨房找找醒酒汤。只是这一小会儿工夫,他就被偷袭了。
金曜的思维又跳到了另一个频道。他有点累了,环成一圈的胳膊开始往下滑。他好像摸到了一个饱满的小皮球,没篮球硬,但也很有弹性,手感很好。他没忍住多摸了几下,怀念之情溢满胸腔。
他想起以前没来S国时,放学后跟小伙伴一起在儿童球场打篮球的场景。那时候他刚刚学会打球,妈妈给他买了个很贵很帅气的篮球,班里男生都很羡慕他。
篮球要用力拍向地面,弹起来,然后运球,投篮。
好想回到那时候,有父母保护着,不用担惊受怕也不会受伤,最大的压力和烦恼就是作业和考试。好想打篮球啊,好久没打过了。可是手边没有篮球,只有皮球……应该也能打吧?
金曜试图拍打了几下,可是皮球没有弹走,一直在手边。好奇怪,他正要加大力度拍下去,忽然眼前一黑,而后天旋地转,双脚离地。
他迷迷糊糊地发现,自己好像被套进麻袋里,又被人扛起来了。对了,这好像是前段时间买西瓜时用的大麻袋,当时他和大威废了老大劲才扛回来了一大袋西瓜,袋子随手丢在了院子里。很甜的西瓜,咬一口汁水四溢,非常好吃。
我在麻袋里,那我变成大西瓜了吗?
金曜开始转而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小时候妈妈念过的童话书里好像说过,西瓜要变大变甜的话,应该要多睡觉,多晒太阳和月亮。金曜被套进麻袋里晒不到月亮,于是他决定多睡觉。睡醒了就可以问问妈妈,我是不是已经长成田里最大的西瓜了?
妈妈肯定会摸摸他的头,说没错,我们家曜曜好好睡觉了,已经是最大的小西瓜了。现在咱们要起床去上幼儿园,做一个最聪明的西瓜。
“啊……可是我不想当西瓜了。”小金曜脸蛋皱巴巴的,想为赖床找借口。
“也可以啊,”妈妈说,“你以后想成为什么都可以,你是爸爸妈妈的小宝贝,以后会有很多很多选择的,挑你喜欢的就好。不过现在,该起床啦。”
金曜还是不愿意起床,或者说,不愿意醒。他已经知道自己在梦里了,这么好的梦,当然要多留一会儿。梦里他还是一块被人捧在掌心当宝贝的闪亮玉石,醒来就只能是烂泥地里被踢来踢去的小石头。
“石头!小石头!快起床,今天咱们有早班!哎你昨天是不是喝多了,一身酒气,还是山哥把你扛回来的……”
有人在用力摇晃金曜的肩膀。
好吧,这下不得不醒了。
金曜揉揉眼,艰难地醒来时,感觉头痛得要炸开。痛感袭来的那一瞬间,他心想,这就是传闻中的宿醉后果么。怪不得山哥不让他喝酒。
想起山哥,昨晚的记忆缓慢地回笼。
与此同时,大威还好奇地凑过来询问:“石头,昨晚又犯事了吗?山哥扛你回来的时候,那脸色黑的……而且他直接把你撂门口地上了,还是我把你擡上床的,你是不是惹他生气了?”
犯了什么事……也没什么,好像就是表演了一下近期习武成果,然后打了个球……
电光火石间,金曜想起昨夜做过的所有的事,如遭雷劈,呆愣当场。他惊恐地反应过来,完蛋了。
他昨晚拍的不是弹性十足的小皮球,好像是山哥的屁股。
接下来的几天,金曜吃饭走路都刻意绕开山哥,时时提防着,怕山哥想起那件事来揍他。虽然他知道山哥不轻易动手打人,也不虐待手下,但这也不是一般的犯错。金曜试着换位思考了一下,如果他被一个醉鬼缠住还不停拍屁股,他指定得把对方揍得鼻青脸肿,满地找牙。
金曜小心翼翼地等待被山哥揍的日子,然而没等到。山哥只是头几天见了他没有好脸色,后来就恢复如常了。
金曜十分感动且羞愧,越发觉得其他兄弟说得很对,山哥是个宽宏大量的好领导,不应该以小人之心度山哥之腹。
不过,庆幸的同时,他心里又有种难言的微小的落寞感。
这种感觉在他三年级时,父母骤然忙起来不沾家的那段时间里也有过。那时家里很久都没人管他,他拿着故意考砸的数学卷子回去找家长签字,心里早已做好了被痛骂的准备,还想好了怎么撒娇求饶打包票。可父母又一声不吭地出差谈生意去了。保姆做好饭先走了,家里黑灯瞎火的,他打电话告诉父母成绩,父母说知道了,忙,先挂了。过几天他们回来后,已经早就把这事儿忘了。他幸运地没挨骂,但比挨骂更难受。
山哥越来越忙了,据说是顶头上的大哥越来越器重他,交给他的担子越来越多了。他回院子里见大家的时间变得越来越少,有时连续十天半个月都见不到他的人影。
山哥回来时往往会集中处理一些琐事,比如,对手下们的奖惩。奖励无非是多发钱或多放假,两句话就打发完了。可惩罚的话,是山哥亲自盯着完成的。
出于某种金曜自己也没察觉到的小心思,他有意无意地犯过一些小错。后果和频率都没严重到让人怀疑他的能力,但也总会让人哭笑不得的那种小错。
被惩罚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而且,有时候还有别人跟他分享这段被惩罚的时间。
因此,有时大家一起闯祸,没人敢说自己是带头的,他会抢先背下这个锅。于是大家都佩服他小小年纪就重义气,敢担当,对他更喜爱了。
只有金曜自己知道,他才不是因为讲义气。不过,其他人跟他的关系变好后,山哥对他似乎也更好些——金曜偶尔觉得山哥对自己的态度如果能量化的话,很像是取了其他人的平均值后的结果。
他想不明白这些,只是认定了不管怎样,这都是一举多得的好事。
红毛事件后,金曜察觉到山哥对自己态度变化最明显的地方体现在犯错后的惩罚上。如果说以前常常是千篇一律的敷衍式的体罚,或者干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那么现在则是更深入更细致了。
比如现在,金曜时常因为鸡毛蒜皮的事儿被单独揪去谈话。
谈话内容不外乎“打架不好,要讲文明”“要好好做人,做正经人”“不要整天逞凶斗狠,长大之后怎么办”之类的唠叨,这种话中小学班主任或家长说出来很常见,但作为混混头目的山哥说出来时,金曜差点以为自己耳朵有问题。
“可是山哥,我该干的活儿不就是打架……”金曜觑着山哥的脸色,没敢把话说完。
山哥的脸色不太好,金曜的心情却莫名有点好。
*
跟院子里一群兄弟处得久了,打入内部了,金曜经常能听到很多劲爆的消息,内容多数围绕钱、权和性,故事情节和主人公却五花八门。
刚开始,大家还有所顾忌,留了点东西不明说。后来混得太熟了,大家就开始百无禁忌,什么话都往外抖落。不少人还出自真心地给金曜建议,让他千万小心对他特殊照顾的男人,因为这种人指不定安的什么心。
之后有人起哄,说人家才这点岁数,你说这么隐晦他能听懂个屁。对此金曜会给出一个短促的不屑的笑,很拽很欠揍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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