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大丰之年（12）
金曜从未如此直接地感受到自己年纪大了这个事实。
十七八岁时, 他偶尔通宵打完游戏，第二天还能照常上学，没有丝毫不适。可现在二十五岁, 天还没亮，他已经感觉自己快要油尽灯枯了。
凌晨五点, 连续游戏七个多小时的金曜两眼发直，腰酸背痛。然而, 此时他正陷于一场苦斗, 要时时注意怪物的攻击，精神一刻也不能放松。
木独山那边的情况也差不多。药材小怪们不知何时成功拿到了武器补给，正对火柴人发起猛攻, 现状很棘手。
这一夜, 游戏的背景音刚开始主要是轻柔和缓的钢琴声，到后来加入了抒情吟唱。而遇到像现在这样的战斗场景时, 管弦乐器陡然发力, 女高音开始放声咏叹, 听起来颇为悲壮, 同时又有些慷慨激昂的味道。
燕晚棠和宜树卿来换班时, 女高音正唱到高潮处。那声音极具穿透力，嘹亮高亢，绕梁三尺, 连带着让人的脑袋也跟着一起嗡鸣。
“这有点像《盗梦空间》的唤醒曲，叫什么……《Noe rien》, ”燕晚棠眼神放空，回忆起不远的过去, “之前我参加了个旅行综艺，要一起住宿。节目组每天早晨都用那首曲子当闹钟, 听得我都快有心理阴影了。啊，头皮发麻。”
“被当成起床闹钟的歌，再好听都会让人头皮发麻的。”宜树卿深有同感。
“好激昂，他们这是进boss战了吗？”燕晚棠抱紧双臂，往操作台走去。
昨晚他们被管事师兄赶回去睡觉前，简单排了之后的轮班次序。本来他们是打算继续让薛鹤竹、吕池和乔纳去换班的，毕竟他们已经有过经验，之后让他们三个和金曜两人一直轮换，也许效率更高些。可管事的师兄却忽然来了一句：“海奚之前没告诉过你们吗，你们每个人都要上手的。”
众人面面相觑，表示没有。
“咦，奇怪，按理说这种基础的要求应该首先就告诉你们啊。”管事师兄小声嘟囔了几句，恍然大悟，“哦对，他之前出事了，可能忙忘了。”
燕晚棠追问：“师兄，那还有什么基础的要求吗？”
管事师兄掐着手指算了算，说：“没了，最重要的就是每个人都要上去练一练，然后在限定时间内通关。”
他又变换了几下手指的位置，算了又算，叮嘱道：“一定要按时完成啊，作为新入门的弟子，这就是你们最重要的使命。切勿被外头的花花世界迷了眼。”
燕晚棠再问他其他问题，他却只是摇摇头，说“天机不可泄露”，而后便不再言语。
回到宿舍后，大家商议了几句。燕晚棠和宜树卿玩这种小游戏的经验比较丰富，因而排在了前面。
“让薛鹤竹他们出去转转也挺好的，”燕晚棠说：“我总觉得这个小游戏和整个副本关系很大，你们已经熟悉了游戏，明天就出去多看看吧，说不定能发现什么。”
周大威在第一次打游戏排班时提出过异议，之后却没反对过。燕晚棠问他怎么突然不多事了，周大威只是嘁了一声，罕见地没有呛声。
宿舍里只有大通铺可睡，好在面积不小，中间能搁得下两床被子，隔开两边的男女玩家。
睡觉前，燕晚棠拉着旁边的宜树卿说悄悄话：“我觉得那个周大威有点异常，俗话说咬人的狗不叫。他刚进来时叫得这么厉害，现在忽然不乱吠了，让我怪不安的，你说他是不是要憋什么坏招来害我了？”
宜树卿忍住哈欠，安慰她：“不叫的狗也许只是困了。”
燕晚棠乐了：“树树啊，没想到你说话也挺损的。啊，你还有什么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宜树卿默默裹紧了被子，往远离燕晚棠的方向悄悄挪了一点。
燕晚棠走到操作台前，探头观察两位值班人员：“早上好……哦，你们看上去状态不太好。”
听到她的声音，金曜和木独山都没回头。他俩手头没停，在大厦内寻找掩体，躲避小怪们的报复性攻击。
金曜抽空问：“早啊，你们这么早就来了。昨晚有什么异常吗？”
“昨晚那个NPC师兄不是一直催我们回去睡觉，很害怕的样子么。我还以为晚上会发生什么趣事呢，但其实昨夜啥事没有，我们睡一觉就过来了。”
宜树卿补充：“昨晚我们回到宿舍后，都感觉到很困，没多久就睡着了。我是感觉有些奇怪的，明明之前我一点也不困。”
“反正平安过了夜就是好事，”燕晚棠说，“我们俩醒得早，就先过来了。放心，临走时我们看过，剩下的人都还喘着气呢，醒了估计就会过来的。”
“还有，昨夜我们进了宿舍后，门就被从外面锁上了，我们当时还惊慌了一下，但后来也没出事。今早我们醒来时，门已经能打开了。”
金曜沉默了一会儿，说：“我的上上个副本里，有一条规则就是房间内夜晚不能有人聚集，否则会有怪物攻击。不知道昨晚NPC不让炼丹房有第三个人出现，跟副本里的危险有什么关系……昨晚我们这里也很太平，一直在打游戏。”
“确实太平过头了。算了，先忙手头的事吧，你们现在要换班吗？”
“稍等，还有一会儿。打完这一场，这一章就该结束了。”金曜回答。
又过了约莫一刻钟，屏幕上的小怪被清剿得差不多了，bg的音量也逐渐减弱，回归到轻柔和缓的琴声。
屏幕上出现了一行字：【第二章终】
“终于，结束了。”金曜缓慢而僵硬地伸了个懒腰，感觉自己的关节都在咯吱作响。
由于他连续坐了七个多小时，一直保持着精神和身体紧绷的状态，这么一站起来时他眼前忽然发黑，差点撅过去。
木独山站起来时也没好到哪去，面色发白，眼神发虚，一副被游戏掏空了身体的样子。
燕晚棠倒吸一口气：“看来熬夜久坐真的很伤身，慢点别摔了。哎，你俩坐太久了，搭把手去活动一下啊。”
金曜和木独山神思恍惚，气若游丝。他俩的脑力都被狠狠消耗了一晚，现在对生死存亡以外的一切事情都直接放弃思考了。于是他俩僵硬着身子，听从指令一般互相搀扶着，颤颤巍巍地离开操作台，在一边的墙壁旁站定，而后缓慢地活动起身体。
刚睡饱一觉的精神抖擞的燕晚棠评价：“你们现在的灵活性比丧尸稍强，比去公园撞树的八十岁老爷爷稍弱。”
金曜擡手指向操作台，开始劝学：“这位同学，一日之计在于晨，快去抓紧时间打游戏吧。”
章节结束后又是一段过场动画，和他们刚进入游戏时一样。在这个空当，燕晚棠和宜树卿坐到了操作台前，听金曜和木独山传授游戏经验。
一个小时后，其他人也陆续醒来，并来到炼丹室查看情况。
恢复了些许精气神的金曜和木独山跟众人分享了昨夜的发现，尤其强调了副本地图和游戏中的相似之处，并询问其他人有没有类似的想法。
“游戏和副本的关系……我想想，有了，药材小怪们头上那个不寻常的血槽。”薛鹤竹说，“那东西有没有可能是怒气值之类的，我们在游戏里把怒气拉满，在副本里怪物就会盯上我们？比如，到最后发展成丧尸围城的剧情？”
“不排除这个可能性。这样说来，副本里的丧尸可能对应的就是游戏里的那些药材？”吕池推了推眼镜，有些疑惑，“可昨晚我听你们说过，第一个问题‘我是谁’，指的不是假海师兄的那段剧情吗？这两个东西是割裂开的吗？”
“想搞清这个问题的主语‘我’到底是丧尸还是人造人的话，我们今天需要再继续找线索。”燕晚棠说，“至于割裂的设定，我觉得不是，起码我以前从没在高星副本里见过。炼制药材和那三个问题之间，肯定存在着一些我们现在还没找到的关系。”
为了搞清它们之间的关系，众人决定接下来继续分组出去寻找线索。
燕晚棠和宜树卿留下来打游戏。金曜和木独山一夜没睡，为避免后续有突发情况来不及反应，他俩被派去宿舍补觉。其他人则兵分两路，分别去找弟子楼里的海奚和管事师兄，以及饭店的王发财老板，进一步调查人造人和丧尸的线索。
金曜和木独山回到宿舍，身子刚挨到床板，还没来得及多说几句话就睡着了。
金曜这一觉睡得很沉，没做梦，只是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很深的山洞里。洞里漆黑一片，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光线与声音。黑暗完全吞没了他的意识。
他再次睁开眼时，看见宿舍墙壁上的挂钟，原本迷糊的大脑骤然清醒起来。
时针指在1和2之间。他觉得自己只是浅浅睡了十几分钟，可没想到这一觉居然睡了七个小时。
连琦瑶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金老师——你可算醒了！”
金曜慌忙起身，瞧见连琦瑶正盘腿坐在大通铺的另一边，而旁边的木独山也刚刚动了动身子，而后悠悠转醒。房间内只有他们三个人。
“你是来等我们的吗，其他人呢？”金曜问。
连琦瑶从通铺上跳下来，活动着腿脚，说：“都在楼上打游戏呢，能量条好像就差一点了。我来的时候他们已经进行到93%了。”
“这么快？”金曜想起自己离开时还不到40%的进度条，又问，“去外头找线索的人都回来了吗，怎么不叫醒我们？”
“叫不醒的。我发现咱们回来宿舍，开始选择睡觉后，就会像被程序设定好一样，睡到完全恢复体力为止，一般是七到八小时不等。”连琦瑶说，“对了，跟你同步一下我们上午的进展——那就是没有进展。”
“两边都没有进展？”
“是的，那家饭店上午不开门，海奚和那个管事师兄找不到人影。弟子楼里的其他NPC都只知道催我们快去炼丹，问不出别的消息。”
金曜坐在床边，沉默地思索着。这样一来，又只能把所有希望都放在那个蹊跷的小游戏上了。
从昨天傍晚到今天中午，还没有出现非常明显的死亡条件，更没有人遇难，看似危险的丧尸在这里更像温驯的仆从，没有对玩家造成任何威胁。这里很太平，很和谐，大家的所有行动就只是打打游戏，出去探探路。
越是这样，就越让人心里不安。
能进这个副本的玩家都不是新手，显然大家都明白眼下的过分安全不是好事，因此没有人敢安于现状。
木独山显然看出了金曜和连琦瑶的担忧，他看了眼挂钟，问：“时间不早了，你们吃饭了没？”
木独山这么一提醒，金曜才发现自己完全没有饿的感觉。
昨晚他们一行人进入副本后，就忙活着走剧情找线索，压根没想到吃饭的事儿。而他俩熬了通宵后又直接回来睡了，满打满算已经错过了三顿饭，却丝毫不饿。
连琦瑶举手：“楼里没有食堂，我们打探过。弟子楼的人好像都没有吃饭的习惯，我们也不饿，你们呢？”
“不饿。难道我们是已经辟谷了？”金曜猜测。
“可能是吧，也可能是跟睡觉一样，是一种设定。咱们没有干重活，没有消耗大量体力，所以饥饿值没变化。”连琦瑶耸耸肩，“还记得刚进来时咱们路过教室，看见的那些重复待机动作的NPC吗？我总觉得这个副本游戏感蛮重的，你懂我意思吧？”
金曜点点头，表示get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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