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回去就跟我哥说,”沈言也笑了。之前说好的去宁溪,因为种种原因一直搁置,没想到真正规划起来倒是一点都不难,他也不想浪费时间,“确定时间以后我来买票,到时候我...”沈言想了想,“我得去买点东西,总不好空着手去。”
“你看我干什么,”说完这句话,见贺苳笑吟吟地看着自己,沈言后知后觉道,“你是不是在笑话我...”
“小言,”贺苳打断他,倾身靠近沈言认真看着他的眉眼,沈言自觉噤声,他觉得贺苳看他的眼神里充满爱意,似乎订好回宁溪见他爷爷奶奶后,他们的关系变得比之前更近了一步。沈言心里热热的,闭上眼睛,准备借着夜色和树影触碰贺苳的唇,正在这时,突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您小心,贺苳,你在这呢,太好了太好了,”年轻的男声响起,沈言顺着声音看去,竟然是沈榭。他正小心翼翼地扶着一个人走路,沈言仔细一看,发现是贺苳妈妈。她好像腿上受了伤,此时一瘸一拐走得有些艰难,每走一步就露出有些痛苦的表情。
“妈?”贺苳坐着的长椅背对着小区入口,没有看见来人,听到声音才起身,连忙跑了几步过去,吃惊道,“怎么了?”
“贺苳,快快来扶着,慢点,”沈榭招呼道,“我来接小言,正好在门口碰见你妈妈,门口有小孩滑滑板,可能天黑没看清,把人撞倒了,”沈榭三两句解释清楚,“膝盖都破了,我刚刚看了看伤口挺深,阿姨,您还是别回家了,咱们去医院吧。”
贺苳蹲下身简单看了看,起身伸手揽过母亲的后背,两手扶着她的肘部支撑着她,“妈,榭哥说的对,咱们去医院吧,都流血了。”
“没事,回家处理一下就行,”贺苳妈妈走得艰难,每走一步都轻轻吸气,看来很疼,不忘问儿子,“你考完了?咱们回家做饭去,沈言也在...”
沈言匆匆问了个好,转着轮椅过去,贺苳妈妈左右有贺苳和他哥扶着,他也帮不上忙,只能接过沈榭另一手提着的塑料袋。里面是一些肉和蔬菜,明显是贺苳妈妈买回来准备给儿子做晚饭的。他把袋子放在腿上抱着,也跟着劝道,“阿姨,咱们去医院吧,伤口一定要处理一下才行。”
“是啊,我车就在门口,很快的,”沈榭说,“贺苳,赶紧咱们走吧。”
贺苳不由分说,扶着母亲转了方向,向小区门口走去。他妈妈拗不过,只好道,“好吧,那谢谢你们了。”
“客气什么,刚才那个小孩也吓坏了,他家大人没在,我看小区里有监控,先去医院,之后需要咱们去调出来。”沈榭说,“真的是太危险了。”
沈言转着轮椅跟上,腿上的塑料袋有些重量,还很滑,让他不得不滑两下轮椅就停下来扶一下塑料袋把它摆正。贺苳回头看了一眼,沈言察觉到了,对他点点头,示意先走,他没问题的。
到了车旁,贺苳扶着他妈妈坐进去,沈榭打开副驾驶的门让沈言转移进去。沈言怕自己耽误时间让贺苳妈妈等,等沈榭把塑料袋放好,以自己的最快速度撑起身体转移进车里。饶是如此,他还是很快就身后没了声音,知道贺苳妈妈已经坐好,此刻三双眼睛都在盯着自己。
沈言顾不得多想,赶紧上车。转移期间无知觉的两条腿随着动作晃来晃去,被他飞快地擡起来,几乎是“扔”进了车里。沈榭弯腰给他系上安全带,收起轮椅放到后备箱,走到另一边上了车。
到了医院,好在人不多。处置室里,护士帮贺苳妈妈处理伤口,房间不大站不下那么多人,贺苳在里面陪着,沈榭沈言他们在门口等着。
“你怎么来了?”沈言小声问,他到贺苳家就让李叔先回去了,准备等会打车走,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了沈榭,“怎么这么巧?”
“我给你打电话没接,李叔说你在这,我就来了,”沈榭撇撇嘴,“还说呢,你来贺苳家干嘛?要不是我来了,你们不就被他妈妈看见了?”
“我来和贺苳说说话,没想干嘛,”想起见到沈榭和贺苳妈妈前几秒钟的场景,沈言卡壳了,欲盖弥彰道,“小区里人那么多,天又那么黑,我们能干嘛?”
沈榭的眼神明显透着不信任,但碍于现在在医院,贺苳妈妈也在,就没敢多说。很快贺苳就走出来,“榭哥,我去缴费,今天谢谢你了。”
“别客气,我也是碰巧了,阿姨没什么事吧?”沈榭关切道。
“伤口是挺深的,多亏了你,”贺苳再次道谢,看沈言也伸长脖子往里面看,便说,“没事,处理好了。”
贺苳去缴费处,沈榭便和沈言进去,贺苳妈妈坐在一个高椅上架着腿,正小心翼翼地把腿挪下来。沈榭过去帮了一把。护士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伤口不要沾水,明天过后可以把纱布取下来,不要一直闷着。”她见贺苳妈妈每动一下还是疼得厉害,便说,“家属可以去买个冰袋冰敷一下,旁边小卖部就有,伤口这会红肿发热,冰一下会舒服点。”
“好,谢谢您,”沈榭道过谢,对沈言说,“小言,你在这陪着阿姨,我去买冰袋。”
“不用了小沈,”贺苳妈妈探身想拉住他,没想到动作幅度有点大,牵拉到伤口又让她忍不住吸气,“嘶...没事,我回家拿冰块敷一下就好了,家里有。”
“没事的阿姨,现在冰一下舒服,”沈榭已经往外走了,对沈言挑挑眉,“小言,你在这呆着陪阿姨说说话,我很快就回来。”
“知道了哥,”沈言已经到了贺苳妈妈身边,他刚才见她探身,连忙伸手扶住她,“阿姨,您坐好,很快他们就回来了。”
“嗯,谢谢你们了,”贺苳妈妈笑了笑。
护士收拾完就出去了,贺苳缴费还没回来,沈榭去买冰袋了,处置室里只剩下贺苳妈妈和沈言两人。沈言有些拘谨,尽可能挺直腰背让自己坐直一些。刚才他艰难移到车上的动作不知道贺苳妈妈看见了多少,估计全都看见了。沈识雁几句话就把他和贺苳的关系捅破,下午刚刚高考完就看见自己又和贺苳在一起,估计贺苳妈妈心情肯定很不好。沈言不敢说话,老老实实坐在旁边,微微低着头,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沈言,”空荡又安静的处置室里,贺苳妈妈先打破沉默,“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嗯...快七点吧,”沈言想了想道,“我们考完收拾了一下教室,就出来晚了点,那个...”他想解释一下为什么自己又出现在了贺苳家的小区,想了半天也没找出一个合适的理由,只得讪讪地闭上嘴,不敢多说。
不大的空间里气氛有些尴尬,沈言咬咬唇,两手规规矩矩放在腿上,仔细看去能发现他右手的手指在不自觉地点动,这是他紧张的表现。半晌,他听见贺苳妈妈又说,“贺苳跟我说他当了班长。你们班长林淼的事情,我听他说过了,林淼这孩子我见过,实在是...可惜,”她浅浅叹了口气,对沈言温和地笑了笑,“这时候能互相帮忙,你们都是好孩子。”
“贺苳做得比较多,他最辛苦,”沈言连忙道,“他当班长当得很好,也很有信服力,我们班同学都很服他。”他见贺苳妈妈对他笑,没来由地有点心虚。恍然间看见她额头上的汗,赶紧从口袋里抽出纸巾递给她,“阿姨,擦擦吧。”
“好,”贺苳妈妈接过来擦了擦,沈言知道她出汗是因为疼痛,见沈榭还没回来,仔细回忆着自己生病时芳姨是怎么照顾他的,想起了几个场景,连忙探身拿起轮椅背后挂着的书包,“我有水,阿姨,您喝点吧。”他拿起自己的保温杯,想起这还是贺苳送的,手不自觉地顿了顿,但已经拿出来了只能寄希望于贺苳妈妈没见过这个杯子。打开递过去时又犯了难,这里又没有杯子,怎么让贺苳妈妈喝?
捧着杯子的手有些尴尬地停在空中,递过去不合适,收回来更不行,他在心里骂自己愚蠢,只得硬着头皮道,“阿姨,我的水是下午接的,肯定不烫了,您要是不嫌弃就...”
迟迟没有等来回应,沈言小心地擡头看去,贺苳妈妈认真地看着自己,擡起手把保温杯接过来捧在手里,嘴角挂着一点笑意,“沈言,”她开口道,“你好像...很怕我?”
“我...”说有或者没有都不合适。说没有是骗人,沈言自己都觉得刚才表现太差,他在贺苳妈妈面前总是不由自主地紧张。说有,他又怕贺苳妈妈接着问,能说什么理由呢?他和贺苳还在谈恋爱,不仅没分手,感觉关系还比之前更进一步了,他要怎么回应?
“你和贺苳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贺苳妈妈的声音很平静。沈言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他没敢说话,等着贺苳妈妈接下来苦口婆心地劝他们分手。贺苳怎么还不回来?刚刚他们进来的时候急诊收费处明明没有那么多人,他哥又去哪了,买个冰袋怎么这么久...
预想中的失望,劝告,甚至警告都没有出现,贺苳妈妈只是问,“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大学想去哪个城市?”
沈言紧张地吞了下唾沫,老实道,“B市。”
“贺苳也想去B市,”贺苳妈妈说,“那也挺好,你们正好能做个伴,寒暑假还能一起回来。”
贺苳妈妈的回答大大超出了沈言的预料,他瞪大眼睛,有些不可思议,贺苳妈妈明知道他们...
“你别紧张,”贺苳妈妈笑意更加明显,保温杯还被她握在手里,她对沈言的语气仍然温和,“我知道你们的事了,不过,我相信贺苳有自己的判断和分寸。”
“之前他爸爸出了这么大的事,贺苳都走过来了,我知道我儿子很成熟,很坚强,他已经长大了,”贺苳妈妈说,“实话说,你们的事情的确让我有些措手不及,我从没想过,这种事居然是我儿子的男同学的家长找上门。不过,”她在“男同学”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停顿了一下,沈言紧张得呼吸都忘了,听见她接着道,“他既然这么决定了,那就先这样吧,等到你们哪天觉得不喜欢彼此了,自然就分手了。”
“不会的阿姨,”沈言脱口而出,说完又觉得不对,这哪是表决心的时机,他结巴道,“我们...”
见沈言着急解释的样子,贺苳妈妈笑意更甚,似乎是赞同般地点点头,“嗯,如果不会,那你们就继续相处着吧,我...”她认真地看着沈言,缓缓道,“我不会干涉你们,你也,不用这么怕我了。”
“沈言,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见沈言仍是呆呆地看着自己,贺苳妈妈笑了笑,眼神里有着慈爱,“你家的事,我听贺苳说过,我知道你走到现在很不容易,贺苳也一样,我刚开始是不太能接受,我从没想过贺苳会喜欢一个男孩。但后来仔细想过,我也跟贺苳细细谈过一次,觉得,也能理解,”贺苳妈妈说,“因为都经历过伤痛和坎坷,所以你们更能理解对方,就像两个在困境中抱团取暖的人。这份感情,也挺难得的。”
“贺苳原来的性格不是这样的,经历过他爸爸的事情后,他变得和以前太不一样了,”贺苳妈妈陷入回忆里,摇摇头道,“沉默,孤僻,他被孤立过伤害过,变成这样以后我只有心疼,但我自己都没走出来,是你的出现改变了他,”贺苳妈妈说得真诚,“你对我们家的帮助不仅仅是在他爸爸那,还有,是你让贺苳重新变回了那个我记忆里的儿子,这点,阿姨真的要谢谢你。”
“我能看出来,贺苳跟你在一起,他很开心。”贺苳妈妈说,“能有什么比这更重要呢?你哥哥也为这事发愁呢吧,回去告诉他,不用再来旁敲侧击了,我已经知道了,并且不反对了。”
“欢迎你以后常来我家。”贺苳妈妈擡起手,轻轻覆在沈言的手背上,笑着说。
离开医院后,沈榭先送贺苳母子回家,等到他们下了车,他看着弟弟从医院出来就没有放下去的嘴角,疑惑地问,“小言,你怎么了?”
沈言坐在副驾,礼貌地和贺苳妈妈挥手告别。他刚才憋了半天,在贺苳妈妈面前要保持人设不好表现,此刻终于忍不住了,笑得无比灿烂。沈榭思考了几秒,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脱口而出道,
“哦——我知道了!你们不用被棒打鸳鸯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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