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江别鹤一挥衣袖, 玉鼎前浮云皆散,只余眼前望不尽的天梯,与清风相伴。
在高天之上, 本是他们的家。
离恨天, 一个被世人不知的名字。
江泠能闻到那不属于人间的味道,是吻月钩,离恨天降下天梯, 连带着吻月钩的味道一并飘散下来。如今,她也终是有机会去往离恨天,面见仙祖, 为她所念求得一线生机。
一路上她没有言语, 安静地走着,一步一步迈上天梯,看着眼前云雾遮掩,在层层浮云之后,是她最后的希望。
望不尽的天梯终是有尽头的。
越靠近, 吻月钩的气息越清晰。江别鹤走到她身边牵起她的手,拉着她迈入离恨天境。
说起来, 她也算是离恨天的人, 毕竟是鉴灵神玉, 也是自小待在离恨天的。
只可惜再来此地, 已不复当年温情。
昔日热热闹闹的离恨天,如今安静得让人害怕。
灵鸟衔枝而过, 似是发现了这几位故人, 张口便是一口清晰的人话。
“阿宁阿婴来啦!阿宁阿婴来啦!符清快来!”
话毕, 灵鸟便飞走,化为一缕纯粹的灵力流向远方。
“此鸟是师父的灵力所化, 离恨天只有师父和二师兄在,难免冷清,师父便以灵力拟活物解闷。”江别鹤看着消散的灵鸟,眼中哀愁难解,似是怀念起了儿时。
他们并未等多久,便有一人匆匆赶来。
来人一袭月白色长衫,墨发高高束起,身上淡淡的吻月钩味不免让江泠想起了故人。
符清,她在画里见过。
画中的符清稚气未脱,看着就是个少年,单拎出来定不会觉得他是二师兄。眼前的符清已不再那样稚嫩,只是看着还是有些人畜无害。
这时江泠明白了,为什么总有人说她像符清。
她与符清不笑时,给人的感觉太像了,虽说长得没那么凶,但就是让人觉得不太好相处。
符清更甚,长相和气质割裂极了。
“这么多人?来找师父的?”符清粗略地看了一眼,对江别鹤说。
江别鹤点头,“二师兄,我们有急事。”
符清数了数,似是觉得人数不对,但听着江别鹤的语气确实是很急,便没有立即问。
“跟我来吧。”他转身带着路,心中愈发不安。
怎么感觉少了几个人。
于是他放慢了脚步,转头朝江别鹤招了招手,“阿宁你过来。”
江别鹤跟了上去,只是一言不发。
这样伤心的事,若是让符清知道了,定是要一个人悲伤很久。
“大师兄和小安怎么没来?”符清看着自己身旁的师弟,忍不住开口询问。
沈长谙不来很正常,这人天天喜欢跑来跑去,但阮净不一样,每次师兄弟们来看师父,阮净从不会缺席。
江别鹤垂眸,不愿开口。
这反应让符清心想不妙,但看江别鹤不说,他也不好逼问,只能这样安静地走着。
青石板路直通云崖边的花海,那是一望无际的吻月钩。
一颗生得繁盛的花树,一方巨大的石台,一位出尘避世的仙人。
仙人坐在巨石之上,白纱覆眼,红羽耳挂垂落在白袍间,异常夺目。身侧是几个圆圆胖胖布娃娃,一数,六个人形的,一个仙鹤的。
这样一看,还能辨出哪个娃娃对应哪个人。
江泠看着传闻中的仙祖,竟生出了不敢靠近之意。
仙祖如同高山不可攀摘之雪莲,不沾俗世之气,与常人不同。
“师父,阿宁他们来了。”符清将人带到了,便走到仙祖身边,抓起自己的布娃娃,安静地坐在树下,擡眼看着自己的师弟师妹。
仙祖伸手摸了摸两个相似的布娃娃,露出了温和的笑,转头看向自己的爱徒。
“难得回一次家,站着做什么,我又不是什么恶毒的师父,还要让弟子罚站。”
这打趣的话让他们找回了家的感觉,江别泧倒是不拘着,三两步就跑到了自己当年扎的秋千上坐好。
江别鹤牵着江泠,冲她说着:“这是我的师父,九宫天玄。”
“师祖的眼睛……”江泠看着那覆眼的白纱,不禁问道。
“他看得到,仙祖天眼窥后世,师父覆眼便是不想去看后世之事。”
天玄一笑,“这是我的小徒孙?来,好孩子,过来让师祖看看。”
这场景,活像是过年回乡见长辈。
可这长辈长得一点都不像长辈。
江泠一步一步挪了过去,站在了天玄眼前,只见天玄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灵力顺着他的指尖流入每一寸经脉,身上的不适通通消散,连因灵魄碎裂而渐渐退化的五感也恢复了正常。
“鉴灵神玉是灵物,会使身体自愈能力加强,但你也不要不顾自己的身体。”天玄撤回了手,示意她坐下,“你体内的固魂钉,我已经帮你化解了,好好养几年,灵魄会恢复的。”
仙祖就是仙祖,连固魂钉都能这般轻易地化解,那他们所求之事,多半会有个结果。
“你们今日来此,是为了阿净和小安吧。”
他们还未说一字,天玄便已知晓他们的来意。
江别鹤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悲意,只有在离恨天,在天玄眼前,他才能当一次孩子。
“师父……大师兄和三师兄……他们都……”
他话还未说完,眼泪便已流下,在这里,无情道算不了什么。
在天玄眼前,他才不是什么仙师,也不是什么宫主,他只是一个离家太久的孩子。
也只有在这里,他才能放心地哭。
符清一见江别鹤这般,还未等他眼泪落下,便冲了出去,熟练地拽出江别鹤袖中的丝绢,胡乱地给他擦着。
这么多年的师兄弟了,江别鹤小嘴一撅符清就知道他要笑还是要哭。
自己这个师弟,小时候动不动就哭,只可惜常常惹江别鹤哭的那个人却不在了。
连哄的人也不在了。
“我身在离恨天,但外界之事还是知晓的。你们今日来此,一定是有办法救他们。”天玄眼中闪过一丝落寞。
毕竟是自己带大的孩子,如今两个都离世了,他这个做师父的怎么会不难受。
江别鹤引出阮净残魂,将其置于天玄掌心。
“一缕残魂,够了。”天玄看着自己掌心的残魂,纵使痛心也不敢表露出来。
这样脆弱的残魂,是他最得意的大弟子。
“孩子,我方才察觉到你体内有小安的气息。”天玄将那缕残魂置入本属于阮净的布娃娃中,转头问江泠。
“我在他消散时,留下了他的一缕魂魄,只是太少了,不知道能不能救回他。”
江泠体内已无固魂钉,取出那缕灵魄便没那么痛苦。如今天玄在,这也是她唯一的希望了。
天玄是沈长谙的师父,自然不会不救他。
“是有些少……”天玄难得露出这般表情,微微摇头,又擡眼看向江泠。
“但是你的心口还有他留下的另一缕魂魄,是一t缕比较完整的,有意识的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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