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家宜室(一)
秋夜深, 月入薄云中。
一阵风吹过,浑身寒沁沁,丰臣不解,“难道几百环钱都没!不该如此啊。”
“有, 运气好的话, 也能分到环钱听个响。”牛二霎时收住笑意, 满眼尽是自嘲, “够买口酒算好的了, 大把人连自己铠甲都拿不回来。”
背过脸, 魁梧身姿映在夜色里, 头发被秋风撕扯着,宛如山上张牙舞爪的枯树枝。
“既是如此,下次王师再征兵不去也罢。”丰臣试探道:“日子都过不了,何必呐。”
“胡说什么!休要小瞧我们。”
对面却砰地转过身, 虽是借着酒劲, 也能瞧出眉宇间的坚毅, “我们安国人可是硬骨头,别以为出了事, 下次就会害怕,若有机会,我也会去,保家卫国, 老百姓才有活路, 难道被其他五国吞了,还是让异族打到中原, 安国要是倒了,你们齐国, 羽国,甭管啥国,全会被戎狄踏平,到时我们的妻儿子女又如何过安稳日子,安国人不图蝇头小利,活的是个血性。”
他黑黝黝的身子与蜿蜒暗山连接在一起,异常巍峨雄壮,声音回荡在山中,去去又回,像是在呼唤那些逝去的幽魂。
“在下知道了。”
丰臣轻轻回,眸子里也有了动容之色,“虽然我是别处来的,在贵国待得不久,也能感受到安国人的豪情。”
牛二愣住,寻思自己是不是喝上了头,气势汹汹像发火,又抿住嘴,道:“我没你那么斯文,说不出好听的话,反正安国人就是这么死心眼,你们爱不爱,那是你们的事。”
继续往前走,脚步却比之前放得更慢,一边暗自念叨,“夜路难走,你一个文弱叔生行不行,回去又是一个人,黑咚咚再丢了,侯大叔搞不好以为我记仇,故意的呐。”
忽地转过头,对着丰臣大喊,“很快到了,你回去吧,省得出事,另外告诉侯大叔,我和侯丫的事就此作罢,也不会再缠着她,咱们两家以后还和以前一样,聘礼该退多少是多少,多的我不要。”
不等对方回话,扭身便跑,一阵黑风似得消失不见。
丰臣却驻足在原地良久,放眼远望,连绵不绝的高山横卧在夜色下,还有那一户户靠山而建的房屋。
太穷了,全家老少睡在同张榻上,锅碗瓢盆没几户能找齐全,还有无数伤残的劳力,日子愈发困难,尤其快到冬日,连山间野果都败落,又少了一个可以果腹的机会。
他垂下眸。
秋收过后,冬天便如期而至,丰臣告别侯大叔家,又连着去到林河里,柳河里,皆受到热情款待,赶在小寒之前,准备回阳城。
姒夭蜷缩在百姓给的夹衣里,虽然没多暖和,到底比干冻着强,双手揣到袖口,张口瞧飞起的哈气。
“丰上卿快些吧,省得还没到阳城,我就先给冻僵了,到时你还得背我。”
丰臣一边将身上夹衣脱掉,伸手要给她披上,又被对方打回去,“所以我说你这个人坏心眼,把衣服都给我,自己冻僵,让我背着你啊,想得美。”
“公主可真是常有理呀。”
他只得又把夹衣穿好,“当初是谁非要跟着,本来人家百姓就够苦了,我还要问他们多求一份干粮,怕饿到你。”
姒夭撅嘴,也有点理亏,“有什么嘛,等到阳城,咱们再给他们送钱不就行了,还能亏待呀,一个个都记得清楚呐,侯大叔,李大叔,杨大叔,还有那个牛二,到底是条汉子,再没来找过侯丫麻烦。”
提到牛二,丰臣也赞许地点头,“此次游历收获不少,不止了解到安国民情,还有意外惊喜。”
“什么,什么——”姒夭跺着脚,一路小碎步,“有话就说,太冷了,你多讲点故事,咱们也好解闷,转移注意力。”
身边有她,像个雀似得热闹,倒是不寂寞,瞧对方已经凌乱的发髻,身穿五颜六色的补丁袄,早就看不见盈盈一握的细腰,脸色也比往日黝黑不少,仰头笑出来,“殿下这副样子啊,倒有点像山里土生土长的精灵了。”
“精灵,我像精灵!我现在就是刚挖出来的树根。”
随即蹦两下,挽发撒开,冷得打颤。
丰臣接着乐,“哎,怎么会是树根,赖好也是根人参啊,你看参须多长——”
“还有脸说我,看看你自己吧。”她努起嘴,并不示弱,“素日里人称玉面郎君,现在都变成什么样了,简直和个山里的土疙瘩一样,别怪我没提醒,等走到阳城,只怕段瑞安认不出,不让咱们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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