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8章 第78章
夜色深沉, 房里亮着一盏灯烛。
本该入睡的时辰,方桃躺在榻上辗转反侧良久,没有什么睡意。
她又想到了荷叶粥。
今天她亲眼看到, 萧先生很爱吃她熬的荷叶粥,那一碗普普通通的粥, 被他一勺一勺吃得干干净净, 吃完之后, 他情绪难辨地盯着碗底, 不知在想什么。
模糊不清的记忆中, 似乎有个人,也总喜欢让她熬荷叶粥。
纷乱的思绪在脑海波澜起伏, 方桃翻来覆去地躺在榻上, 只觉得脑仁隐隐作痛。
“不堪入口!”
迷迷糊糊间, 一个声音突然撞入她脑中, 方桃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夜半时分,四周寂然无声,方桃惊魂未定地坐在床榻上, 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那不期然响起的沉冷声音,原是一场噩梦。
隔壁突然响起一声轻轻的呓语,大郎模糊不清地喊了声“娘”。
方桃定了定神,披衣下榻, 套上便鞋走向隔壁的房间。
大郎睡在堂屋的耳房, 与她的卧房只隔着一道门, 方桃轻轻推开门, 走到大郎的床榻旁坐下。
大郎还在睡觉,那声娘是梦中喊的, 不知他梦到了什么,那张素来平静的小脸舒展开,带着淡淡的笑意。
看见大郎高兴,方桃心里便是高兴的。
她唇角弯起,掖了掖大郎翘起的被角。
生怕惊醒大郎,方桃的动作很轻,可大郎还是很快醒了过来,揉了揉惺忪睡眼,迎着悠亮的烛光看着她道:“娘怎么还没睡?”
“听见你说梦话了,娘过来看看,”方桃轻声说,“睡吧,娘看着你睡,你睡着了,娘便回去睡了。”
她肩头的衣裳有些单薄,担心娘受凉,大郎拧眉摇了摇头,“晚上天有些冷,娘不必在这里守着,我自己会睡的,娘也早点回去睡吧。”
白日间,大郎上了两个时辰的课。
不知其他先生如何讲学,萧先生授课,是十分严厉的。
他查看了大郎已学的书册,还看了他写的字,对大郎写的字,他不太满意,便放了一副字帖在书桌上,让大郎照样临摹,不许松懈片刻。
大郎认认真真练了一个时辰的大字,手腕都酸痛了。
大郎懂事,在娘亲面前,没说苦没说累,方桃却看见他悄悄捏了好几次手腕。
大郎第二天还有课,也是长身体的时候,方桃轻轻揉了揉他的手腕,道:“那你好好睡下,娘回去了。”
娘亲虽是不轻不重地帮他揉着手腕,大郎还是忍不住轻吸了口气,说:“娘,我的手有些疼。”
大郎一说手疼,方桃便忽地想起,自己以前练字时,似乎也常被打手掌心。
模糊的记忆一闪而过,方桃蹙起眉头,下意识摸了摸手指。
也许若想练得好字,是要多吃些苦头的,看到娘亲不知在出神地想什么,大郎晃了晃她的衣袖,道:“娘,你放心吧,今日是第一回练字,手腕才疼,等练字多了,就会好的,你不要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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夤夜时分,亲眼看到方桃屋子里的灯熄灭了,暗卫无声等待片刻,悄然翻墙入院。
堂屋纸糊的窗户破开洞口,暗卫吹进致人昏睡的迷香。
迷香是皇上亲口吩咐准备的。
自从皇上住进桃花村,这里仅有方贵人一家院落,暗卫没有近处藏身,只得呆在村外,随时等候皇上召见。
半刻钟后,迷香产生效果。
萧怀戬负手走来,如入自己宫殿一般,熟稔地推门而入。
床榻上,方桃已睡熟了。
她侧身朝外睡着,乌发凌乱地覆在额旁,一双秀眉微微蹙起。
不知在想什么,睡梦里好像神思也不安稳。
萧怀戬脱掉外袍上榻,无声躺在她身边。
他侧眸,一动不动地盯着身畔的人。
方桃的呼吸均匀沉稳,她是温热的,鲜活的,再不是棺椁里那堆冰冷的白骨。
床帐落下,萧怀戬的大手复住她的手,五指与她紧紧相扣。
月色清朗,透过窗棂洒落床畔,萧怀戬垂眸盯着身旁的睡颜,轻声道:“方桃,你还记得吗?朕......”
他顿了顿,忽然不知该从何说起。
他们曾一起经历了许多。
他与方桃在玉皇观相识,相爱,她为他治疗余毒之症,她怀上他的骨肉,可这些过往,细细回想起来,还有许多并不美好的地方。
他曾伤害过她,让她受过许多委屈和痛楚。
也许记忆恢复,会是一把双刃剑,她会痛恨他,讨厌他,可饶是如此,他还是想让她想起过往,想起他是她的丈夫。
他是做了许多错事,但他以后一定会尽力弥补她,疼爱她,对她体贴温柔,再不让她受一丁点儿委屈。
沉默了一会儿,他决定从玉皇观时说起。
“方桃,朕当初坠崖,你救了朕,朕那时浑身是血,断了一条腿,是你用驴驮着朕去了玉皇观。在观中,你每日为朕看病治腿,为朕熬粥熬药,朕会给你吹奏笛子听,你最喜欢听朕吹笛子,你曾说,那是你听过的最好听的笛声......”
在她房中宿了一晚,翌日天色未亮,他轻手轻脚下榻,回了隔壁住的院子。
晨光微亮,方桃如常起床。
她披衣下榻,皱着眉揉了揉额角。
昨晚睡得好像很好,又似乎有些不好。
她总觉得有个人在她耳旁絮叨,说了很多话,直说了一夜,只是她昏昏沉沉的,听不清对方说了什么,反倒做了一些纷乱如麻的梦。
洗漱后,方桃先去大郎的屋子看了眼。
见他还在香甜地睡着,方桃给他盖好被子,关好门,又轻声走了出去。
初秋的清晨,有一点凉意,还有一些如纱的薄雾,四周朦朦胧胧的。
方桃走到院子里,正打算去开院门,隔壁突然传来了笛声。
那笛声清脆悠扬,绵延回响,像春日扑簌簌落下的桃花,又像夏日潺潺流动的溪水,一下便将人吸引住了。
方桃站在院子里,循声望着隔壁的方向,一动不动地听着。
直到一曲终了,她才意犹未尽地回过神来。
这笛声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过,也许是梦里,也许是在以前的某个时候,有人也吹过这样的笛子。
蹙眉想了一会儿,额角却突突发疼,方桃用力揉了揉太阳xue,压下脑中理不清的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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