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这案件一开始的调查方向,便是错的。”秦谦道。
穆钱诧异:“殿下也是这般想的?”
秦谦点头:“自然。路小姐作为路府千金,身旁随时有人伺候,不可能无缘无故失踪。若她消失,只有两种可能,这第一种,就是被歹人所掳。”
“若是有人挟持了路小姐,要么为财,要么为仇。”穆钱分析道,“若是为财,他大可以用路小姐做要挟,想必路府很愿意花钱免灾,哪怕失手被捕,也好过现在被全城通缉。若是为仇,对方恨不得路府知道这件事是他做的,不可能到现在都排查不出一个可疑人物。”
他顿了片刻,继续道:“若说劫色,多数的采花大盗都是贪生怕死之辈,不愿沾惹人命,很少会有采花贼用这种极恶的手段。再者说,路小姐是在街上失踪的,以京华城的巡守,要在青天白日绑走一个四肢健全的少女,不可能一点痕迹都不留下。显然,整件事有许多不符合逻辑的地方,所以极有可能,是犯人故意拿走路小姐身上的财物,想要伪装成劫财劫色的临时犯案。”
“这样一来,就只剩下第二种可能,路小姐出于某种目的,主动避开了随行的下人。之后,她或许是去见了什么熟人,被熟人所害,又或者,她是在孤身一人的时候,恰好遇到凶手,进而遇害。所以,只需要查清路小姐入京前后的交际关系,从中找出路小姐当日想见的人,问出约定地点和时间,扩大搜索,便能找到新的线索。”
秦谦看着穆钱一本正经的分析,颇觉有趣:“想不到常青还懂得断案。”
穆钱正沉浸在案情分析中,又吐了几个字才发觉秦谦同平时不一样的称呼:“常……什么……”
“常青。”秦谦仔细又郑重地唤了一遍,“想来我与常青的关系,应当可以互称名字,常青也可以叫我,玖深。”
“这……”穆钱一时不知所措。直呼皇子名讳,先不论是否合乎礼节,可在他看来,自己与秦谦,似乎没有如此深厚的情谊。
见他犹豫,秦谦笑着道出了一个小秘密:“秦陆文,秦玖深。我与六弟名中均带着自己所属齿序,外人都以为这是父皇赐名。其实,父皇赠我的只有“谦”一字。玖深,是母亲为我取的名字,只是她也没想到,她用于纪念深情之名,到最后竟恰巧与我“九皇子”的身份对应上了。”
“竟是如此?”穆钱自认为对秦谦的身世也算了解,却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密辛。但这依然无法让他脱下与秦谦相处时的马甲,将他当做亲近的好友,这“玖深”二字,他无论如何也叫不出口。
见着穆钱略带窘迫的神情,想来今日的自己或许过于殷勤,让这位本份的“生意人”感受到了些许的不怀好意,秦谦不好再强硬要求下去,便擡手点了一家街边小店,带着穆钱进去用了晚膳。
期间,两人都只谈论着一些生意上的琐碎,没有再提方才的事。但秦谦却不再用以前的称呼,已然直呼其名。他每叫一次“常青”,都让穆钱心口略微紧张。
他姓穆,名长情。“常青”之名乍一听,就像是在亲密地叫他的名字一样。穆钱现代的亲人朋友,都不曾这样叫过他。他的父母对他更多的称呼,是“乖儿子”、“兔崽子”等等。
穆钱就带着三分羞赧,两分镇定,艰难地吃完了这顿晚饭,同秦谦一起回了有间客栈,互道晚安后,各自回了房间。
*
秦谦心有好奇,同时也算是为了穆钱打听,第二日便寻了借口去府衙,想要了解余逑一案的案情,很不巧,周大人不在。但又很凑巧的,周大人麾下的得力干将彭钟彭捕快,刚从京外查案归来。
彭钟看完了案件卷宗,卷起卷宗就往旁边的小捕快头上敲去:“这就是你办的案,平日里师父就是这么教你的?”
小捕快捂着头略带委屈:“是师父你说的,如果案发现场有丢失财物,就要从财物查起。”
“我——”彭钟擡手想打人,最终还是忍了下来,压抑着胸口怒气,耐心教导爱徒,“那师父有没有说过,谋财害命者,通常更喜欢挑腰圆脖子粗的肥鱼,不喜欢挑弱质女流呢?”
“可师父你也说过……”
师徒二人你来我往辩论许久,坐在隔间后的秦谦便听了多久。一边听,还一边替自己斟茶。
彭钟教训完不争气的徒弟,开始说起了案情:“路小姐失踪三日才被人发现,发现时仵作验尸,推测她死亡的时间应当是在她失踪后第二日的凌晨。那路小姐失踪后的第一天去了哪儿,你有没有想过?犯人掳了她,却没有第一时间杀她,必然是留她有用。留活口要么是做人质要挟财物,要么,就是单纯的为了这个人。只是后来因为某些缘故,不得已杀了她。”
“路小姐貌美,难道就不能是想将她留下,逼良为娼,卖个好价钱吗?”小捕头反驳道。
“我——”彭钟又是一个擡手,“你觉得花楼和路老爷,哪个给的银子会更多?嗯?”
小捕头捂着头不说话了。
彭钟将案卷中的线索逐条清理,并讲解给这不争气的徒弟听,得出了最终的结论:“想必,犯人是路小姐熟知之人,如此,我们该从路小姐身边的随从和友人下手……”
秦谦肯定地点了点头,这倒是与常青所想无二。想来这捕头也是有点能力,只要给些时间,应当可以查出些端倪。
秦谦听完了自己想听的内容,轻轻起身,打算离开。
“咦……师父,你脸上怎么多了一条疤?”小捕快问道。
“啧,别摸,”彭钟打掉小徒弟的手,“伤好了,自然就留了疤。”
明明是简单的一句话,却让秦谦的脚步顿住了。
伤好了,自然就成了疤。
伤……好了……
秦谦脑中浮现出穆钱后腰上那道显眼的疤痕。
此前,他一直觉得疤痕眼熟,却始终想不起自己该在何处见到。
可如今,他才终于意识到,他熟悉的不是疤,而是伤。
那个后腰中刀,伤口还未成疤,就永远消失在自己世界之中的人。
秦谦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一个疯狂的想法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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