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散了地上的香灰与纸屑,吹散了空气中的火药气息,吹散了一个老人最后的气息,却吹不散他们心中的愁苦与无奈。
光芒笨拙地找不到方向,黑暗在光明之下如影随形。
愁苦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漫长,从殡仪馆的车的离去到夕阳西下,远处的黄昏漫过山腰,晚霞容颜姣好。
白晚风一直坐在那里,戴着帽子,看着电脑。
咚咚咚——
楼下有人在敲门,但是似乎等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脚步声走到楼梯口开始往上走。
白晚风擡头。
沐子归穿着校服,单肩背着背包,站在楼梯口看着他,脸上还是那种欠揍的温和的笑容。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走到白晚风身边坐下,摘了白晚风羽绒服的帽子,把人按在自己怀里。
走近来才发现,他用白色的回形针别了一串学校连廊里的白色紫藤花在胸口。
白晚风什么也没说,靠在他怀里和他一起看着电脑。
电脑上是无数个窗口播放着监控,有菜市场的,有佳人巷口的,有佳人巷里的。
无数次播放着岑奶奶的最后一天。
最上面的窗口正在播放昨天岑奶奶在合欢树下点燃香的时候。
“老头子啊,我今儿个是回光返照了。”岑奶奶的声音苍老像是浮云,混在风声里,传到监控已经模糊不清了。
“我还以为今天见到了阿楠,结果不是,但是幸好他没有回来,不然……”
“阿风是个很好的孩子,他们都是很好的孩子。”
“我们两个的儿子一个两个都不是好的,你不会怪我把东西都留给薇薇吧?”
“你一定要来接我啊,不然我找不到路,找不到你,以后我可就不给你当媳妇了。”
“年纪大了,发现这辈子后悔的事还挺多,可是没有办法……”
“我啊……”
“惟愿他们平安喜乐。”
之后是一片寂静。
“岑奶奶?你这是……”
白晚风和沐子归出现在监控里。
“佳人是我嫁给我家老头子的时候他种的,不过现在只有我记得了……”
白晚风按下暂停。
沐子归的声音在他耳边很轻地问:“你还好吗?”
白晚风垂眸:“嗯。”
然后他就感到沐子归捏着他的下巴,迫使自己面对他。
沐子归靠近他:“让我看看你的鼻子有没有变长……”
他轻轻的咬了咬白晚风的鼻子。
“鼻子变长了。”沐子归额头抵着白晚风的额头,很轻地说:“你在说谎。”
“你在害怕,你在胡思乱想。”
“你在想,如果人到最后都会离开,那么最开始又为什么要相遇呢?”
“你在想,如果知道离别后的痛苦,那么最开始又为什么要投入心血呢?”
“你在想,如果所有人都会离开你抛弃你,那么现在的陪伴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些问题对沐子归来说,简直就不算是问题,甚至有些莫名其妙。
但是对白晚风来说,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是他这个天才永远回答不了的问题。
白晚风看着是个冷心冷情的高岭之花,像是天上月,连光都是冷的。
可实际上比起沐子归这个,感情并不充沛的360度无死角制暖的暖风机,白晚风的感情更加真心实意。
也更加执着。
沐子归声音清和平允:“这都是些什么傻问题?”
“如果晚秋晚童问我的话,我可能会说,你们还小,长大了就懂了。”
“可惜你没有她们好哄。”沐子归看着他:“所以我花了一天,连课都没听,想着怎么哄你。”
“学长,你根本把因果关系给弄错了。”
“因为相识相知相交,投入了心血,所以在离别之后我们才会痛苦难过。”
“你提早想到了痛苦与难过,所以拒绝在和别人的交往中投注情感,可是这有用吗?”
“感情不是你能控制的,不管是喜欢还是厌恶,你无法左右你的情感。”
白晚风睫毛微颤,擡眸与他对视。
他说的没错。
因为害怕玫瑰花凋零,所以白晚风亲自将玫瑰花扼杀在自己手中。
可是这有用吗?
玫瑰花还是会开,白晚风只能一次又一次将手伸向荆棘,扼杀玫瑰也扼杀自己。
白晚风这人啊,只敢对自己狠,他只敢狠心折断玫瑰,不敢狠心囚禁怪物。
但凡他狠心一点,玫瑰与怪物现在都会安眠于月光下。
沐子归看着那双漂亮华贵的灰蓝色眼睛,略微无神地看着自己:“就算你这样可怜地看着我,我也还是要欺负你,直到你哭出来。”
沐子归伸手捂住他的眼睛,手心被白晚风的睫毛刮的好痒。
他凑上前亲吻他,温柔又缠绵的试探与轻触。
和白晚风正好相反,沐子归这个感情不充沛的变态对所有人都狠,却唯独对白晚风有百分百的真心,他那并不充沛的感情全都用在了白晚风身上。
佳人巷里原来是没有光的,或许是现在时机恰好,夕阳的余晖漫过他们所在的楼道。
两个少年亲昵的影子印在墙上,暖黄色的光里,他们从未远去。
人间的光其实也会逃跑,当最后一缕余晖消散,我在这人间最后的温暖只剩下你了。
沐子归感受到手心的湿润,移开了手,那双灰蓝色的眼睛雾蒙蒙的润着水。
他捧住白晚风的脸,亲吻他发红的眼尾,吻干他的泪:“乖。”
白晚风擡手把灰蓝色的高领毛衣往下扯,锁骨与脖颈接触到冰冷的空气微微发抖。
“沐子归。”他冷冷淡淡,却又像是自暴自弃地说:“印子淡了,帮我补一个吧。”
“遵命。”
沐子归咬上白晚风的锁骨,那一口真的很重。
沐子归擡头,伸出舌头舔干净嘴唇上的血迹:“我也想要一个印记,好吗?”
他们两个谁都没有发觉什么问题,似乎接吻与标记对方对于他们来说是稀疏平淡的日常。
但一定是对方,也只能是对方。
谁也没有追根究底,因为答案异常清晰,甚至不需要过多思考。
就算白晚风是个擅长拿谎言蒙蔽他人,甚至蒙蔽自己的怯夫,也无可否认这个事实。
“沐子归……”
“嗯?”
白晚风睫毛微颤看着他,凑过去吻上他的脖颈,隐藏了自己的软肋,也咽下了差点抑制不住的悸动,在他颈侧留下一个吻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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