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不见来者
“你来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池念森咄咄逼人,声音发寒。
金行舟失笑,叹了口气:“池公子这样说话,真让我为难。”他停了一下,忽地想到什么,接着道,“公子不是想找李肃么?我有渠道。”
池念森格格笑道:“怎么?你就认为李肃是我的把柄?你真认为我很关心李肃的死活?”
金行舟听出他话里头有贬低的意思,也不生气,只道:“不是说这个。池公子,我是真心来与你交好的,你何必一次又一次为难我?”
“李肃父母的事,我知道。”金行舟继续说道,“池公子若是不放心,我当然可以把两位老人家交予你。至于陈栖忆那边……就交给我好了。”
他口头上说一句交给我,谁知道是真是假,池念森怀疑道:“陈栖忆如今权高位重,而金公子虽是进士,但终究还是……”
金公子见他贬低自己也不带避讳,不禁有点无语,道:“池公子别说了,我这里自有办法。”
池念森知道自己冒犯他,但他是故意的,就是要趟这个浑水,看看金行舟身上还有多少他没挖掘出来的东西。这般想着,他不开口了。
金行舟有意接近他,又道:“这么一看,在下的诚心池公子还不肯信吗?”
池念森星眸一动,擡眼直视他:“大家都心知肚明,金公子进士出身,虽风光无限,但如今就要被召去京城,确实有点过了。”
金行舟见他不接自己的话茬,不由一愣,仍含着笑听他说。
“你才华卓越,被受到赏识是迟早的事,但是与你同科的进士们怎么没像你这样呢?”池念森笑着,睫毛浓密,遮掩了灿烂双眸中的一抹沉郁和猜忌,“几十人,唯你一个。”
金行舟面色不动,知道这年轻人估计已经知道了自己和端王的关系。他心中惊讶之余,倒也没有很惧怕,因为这人手上必然没有任何线索,他如今所说之言,无非是语言上的猜测罢了,若是让他告之于众,定然无人会信他。
池念森眸色一冷,两颊泛白:“金公子原本能顺利参加殿试,从此前途无量。却偏偏要和端王结党营私,心怀不轨!”
他话说的极重,为的是从金行舟眼中看出一丝后悔或害怕,但他没有。面前的这双眼的深处是平静而无一点波澜的。
池念森顿了顿,知晓他已经留了后手,自己再怎么说也挽回不了,一切都是徒劳。
“包括那戏子。”池念森冷道,“你来也必定是为了这件事吧,绝对不可能只是为了我。”
金行舟没说话。
池念森双手一摊,耸耸肩:“在这案子上,你是重要之人,虽然我现在没办法说明你和这案子有关系,但八成可以确定了。你这次来回清坊,是不是有什么……”
“没有,池公子想得真多。”
呦,还不认。池念森来了兴致,笑道:“那你说说看,来这里是干什么?”
是来帮他的,还是来碍他的?
池念森站起身,一步一步朝金行舟走去,步步紧逼,这是他常用的方法,大多数人都会因此被他震慑到,唯有这样,才能问出真话。
金行舟看着他走来,终于开了口,不答反问:“你怎么知道的?”
方才他十有八九就笃定是池念森的推理,加之他表情格外激动。自己是留了一手,但这一手,不到最急处他不会用,因此,他要问个明白这池念森是如何知道的。
池念森左手抓紧了木椅边缘,身形挺拔,右手却轻松地垂在身侧,笑道:“金公子出入隐秘,时常见不着人,这对于一个刚中进士的人来说,实在不算正常,那你都在做什么呢?无非是做其他事情,事情是什么,无非是入京与端王见面。”
如今朝中局势紧张,各种行政部门明争暗斗,相互阻碍,自然会牵扯到王侯将相,比如说陆家,陆家是被无奈卷入党争的,但端王一派,可就不是了。
端王在先帝立储之时就惹出过风波,是以当今万岁很是防备他。但端王心思紧密,万岁始终找不出一点欲谋反的破绽,两方就这样僵持了许久。如今选拔人才,正是端王出手的好时机,他若是不出手,那才叫不对。
池念森如今深信金行舟在私底下肯定和端王有所交涉,并且交涉成功,表面上是夸赞金行舟才华横溢,要提前把他调入京城进献给皇上,实际上是他自己的阴谋,是他自己在居心叵测。
他推理细密。金公子挑不出一点错误,只得笑笑。怪只怪在面前这人面色平淡,全然没有刚才的愤然。
“池公子,你既然已经知道了。”金行舟回答,“何不……”
“不,你还没有回答我,关于戏子的事。”
金行舟看着他:“我不知。”
池念森冷笑两声,打断他的话,知他不愿意说,自己也就不强迫,开口道:“皇上是不是已经答应你去京城了?”
金行舟一愣,不知他为何问这个,点了点头。
池念森勾起唇角,往椅子上一坐,这才对。
这才是他意料之中,掌控之中的事情。
皇上又不傻,必然明了端王的计谋,招揽人才表面上是极不错的事,因此皇上召其入京,一来不想毁了自己广纳贤才的好名声,二来可以随时监控金行舟和端王,也远远比让金行舟在江州和端王相互通信好。
皇上性格多疑,他这样做,就是为了巩固统治。
这么一看,金行舟过去,不会有任何好处。
但这人显然没意识到,还在心中暗自开心。池念森想明白了这一点,不由悠悠然道:“金公子,你可真想好了?”
金公子:“我是想好了,就是看池公子你……”
“我活得悠闲自在。在这里过得挺好的。”池念森不想给自己引火上身,于是说道:“但你帮我救了李肃父母,做人的应知恩图报。所以金公子放心吧,你的事我绝不往外说。”
金行舟原本想拉拢这人和自己一同进入端王的阵营的,看这人表情好像不同意,自知这种敏感之事不得强求,于是笑着回答:“池公子说的是。那李肃父母,就安顿在回清坊里面。池公子稍等,我这就去请两位老人出来。”
池念森颔首道:“那就多谢金公子了。”
话音刚落,金行舟就要起身,他突然面色一凝,眼神猛地涣散,颤颤巍巍地站不住身,身体摇晃起来,差点就要倒下去。
池念森没起身,只淡淡看着他的异常,没说话。
金行舟两眼一黑,好在还有些许神志,立即伸手扶住了座椅,靠在桌边,开始大声呼吸起来。
喘息中连带着咳嗽,咳得不停,不由弯下腰去,一手捂着胸口,显然是难受到了极点。
池念森装作才发现的样子:“呀,金公子这是怎么了?要不要我帮忙?”
他话虽这么说,却没有一丝一毫要站起身的样子,只冷冷看着。
金行舟连话都说不出来,只咳出了血,溅的桌面血迹点点,登时弥漫出一股腥臭无比的血味。
池念森微皱了眉,他生性喜洁,看见如此场景,便有点忍受不住,但还是极力忍耐,稳当坐着:“金公子没事吧?”
金行舟缓了口气,这才觉得好了一点,擡眸勉强笑道:“无妨。”话还没说完,又是一阵猛烈咳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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