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来相照
陈楚芝手一抖,竟是一下子把持不住,匕首晃荡落地。
女子长得俊俏可爱,眉眼却阴沉,一步步逼近他,纤纤玉手挑起他肥壮的下巴,细手蕴含的力量奇大,竟一寸寸将陈楚芝的下巴脱下来。
温柔甜美的声音响起:“你的右耳实在太碍眼,我看着心中真是膈应得慌,把它取下来,陈公子应当不会介意。”
陈楚芝下巴脱臼,说不出话,涎水顺着脸滴落,喉咙里呜呜作响。
女子继续说:“你说你的右耳到底听过多少东西,连血珀都知道了呢,这样好的一只耳朵,不割下来成何体统?”
陈楚芝连连摇头,眼角也溢出一滴泪光。
女子邪恶的一笑,又道:“陈公子,从小到大是否有人教你,如果一个人没什么能力,偏偏他知道的很多,会落得什么样的后果。”
话音才落,寂静全消,山上突然传来忘尘长老浑厚的声音。
女子一惊,嘴中暗骂,匆匆取了一边掉落的匕首,插进那人心脏的部位,美眸微眨,松开手扬长而去。
陈楚芝浑身抽搐,不消片刻,他停止挣扎,眼白一翻,命归西天。
又是长久的宁静,连落叶都不曾有,宁静得让人害怕。
在那个置身事外的晚归城,人们依旧无忧无虑,而在那个寡妇家的背后,一座小荒山的遮盖下,逍遥谷却不显得平静。
松风音把玩着手中酒红血珀,面无人色。
水月清自然是跪在地上,不敢多说一句。
“池念森给的你?”
“是。”
“他救了你?”
“是。”
“照顾了你一个月?”
“是。”
松风音猛地站起身,将酒红血珀狠狠丢在桌子上,高喊:“去唤江笙声!”
十岁孩童看到这个的一刹那就憋不住了,江笙声紧紧捏着手中猩红,哭得泣不成声。嘶哑的哽咽穿透整个琉璃阁。
“这本应是我阿爹的。”江笙声说得断断续续,“是我阿爹的。”
人去楼空,一切化为乌有。“是我的护身符。”江笙声没来由地一笑,“被奸人偷走,怎么才回来啊。”
松风音眼角一湿,心中一酸,他是真心爱着这孩子,首次见他哭得撕心裂肺,自己心中尤其心疼。
他开口:“何人偷走?”
江笙声道:“我不知道。”
水月清突然愤懑道:“这血珀对笙声来说如此重要。我们,我们不管怎么样,也不能置之不理啊。掌门,我们应当为笙声出头!”
松风音脸色阴沉,道:“到底是何人?”
水月清喉间一哽,回想起那天若有若无的暗示,便道:“弟子想也只有恶镰派了。”
松风音双眼猛得一眯:“恶镰派?”
水月清忽然坚定起来,振振有词:“就是恶镰派!上次我们给他留了几分脸面,没将它直接覆灭,如今知道笙声在恶镰派那里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我们琉璃阁怎么能忍!不如就新愁旧愁一同上,好好和恶镰派说理!”
此话一出,众人皆附和。
与此同时,这份宁静,也一样出现在皇宫里。
空气虽是宁静,但本质却不然。宁承运端着一杯茶,眼帘垂下,竟是隐隐透出几分溃退之意,往日威严的天子模样暂时消失。
他不是在发呆,他是在看跪拜在面前的人。
情况又有变,但无论如何,那人还是不肯见自己一面。宁承运微微叹气,听完他的报告后,笑道:“陆卿请起。”
陆川依言起身,脑中不断寻思,只听他再次开口:“陛下,你应当信臣一回。国师大人,从没有过二心。”
“朕自是信的。”宁承运毫不犹豫地应下,道,“此法稳妥否?”
陆川展颜道:“稳中之稳,此法高明,陛下只需等待捷报即可。”
“是了。”宁承运搁下茶杯,踌躇了一阵,终是开口:“若是成功了,便叫那人来见见朕,好给个奖赏。”
陆川连忙答应。
“去吧。”宁承运笑意点点,“朕从来都相信你们二人。”
陆川听他话里有别的意思,也不点破,行了礼后便转身离去。
他一偏头,轻声道:“准备麻袋万袋。”
杨振侧头听着,不时点头。
一切准备就绪。
一日后,天大亮。
池、陈二人身着常服,马车颠簸,晃得人心肝俱裂。
这里似曾相识,天灰蒙蒙的一片,日出时露出的太阳又消失不见,厚重压抑的云覆盖在山顶上,压住了一天的好心情。
“且停这。”陈栖忆一挥手,车夫拉紧绳索。马车骤停。
好久不见的明州。
池念森心中暗自感慨,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要再来一次。
山路还是泥泞,一点不好走。两人小心绕过泥潭,朝山林深处走去。黑鸦凄厉的叫声不合时宜的响起,在上空回荡。似是在悲叹着谁的离去。
鼻尖掠过一丝腐臭。
山林里种竹,本应该是清幽的味道,但这腐烂的气息一缕一缕,滔滔不绝,环绕在两人中间,久久不去。
周边细长的竹叶随风飘荡,扫过看不见的空气,霎时,幽静的竹林突然黑影幢幢,配合着乌鸦,山野魑魅,百鬼夜行。
黑影在地上,天上,将一切包容,将一切毁灭。
池念森不由放低脚步,现在让他想起了当年王百忠可怖而疯癫的笑声。和今天一样,那日天空阴沉,寒鸦四起,风声摇曳。
他突然有点喘不过气来,喉间隐隐作呕,宛如一只无形的手正在从后面掐上他的脖子。擡头看,竹林阴翳,竹叶诡异的弧度就如同某人的嘴角。
耳边嘈杂又安静,像是许多人在低语或是咆哮,谁也不知道这声音是从哪里来的。清风温柔又危险抚摸他僵硬的面孔。
他心弦一颤,瞳孔骤缩!
温热的手牵上来。
他暗中咬紧牙,腐臭味还在蔓延。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在这似乎无边无际的竹林里继续朝前走。池念森攥紧了手,他撇过头,望见陈栖忆一贯以来漫不经心的笑容,今日,也似乎……
带上一点紧张。
池念森微哂,却将手又握紧了几分。
他突然不敢想,如果此时,这里只有他一个人,那只有温度的手不在,他会怎么办。或许是恐慌,又或是担忧。反正不会很好。
池念森轻叹,眼里恢复了清明。
“放心,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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