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他是导演,拍出来的每一个镜头能用不能用都需要他来拍板。谢臻便也很少再去打搅他,除了在廖修远拍戏的时候在副导旁边学习,大部分时候他都抱着一杯水在根据廖修远研究自己的本子——这里需要这样处理,那里需要那样处理。
而抱着杯水则是来自在城市的最后几个镜头里对减重严格要求而产生的后果。
虽然工作是轻松很多,谢臻喝了口水,揉了揉因为饥饿的肚子——在拍戏的这段时间里,他已经完全习惯了这种感受。
但是如果再不进展到小聋子万念俱灰回到村庄里的那场戏,谢臻感觉自己可能马上就真的需要用轮椅来在剧组行走了,身体所提供的营养看起来很难供给他这两条腿。
不过幸好廖修远的进度够快——可能他也担心谢臻饿得只能借住轮椅行走,在谢臻觉得自己已经快要坚持不住的那天下午。
廖修远在他面前以一种天神降临的姿态来到了他的面前,告诉他:明天准备拍小聋子回去的那场戏。
在不太明亮的阳光下,廖修远发觉他看到了谢臻眼角里闪过的一丝水光。
“很激动吗?”
“我说不激动是假的。”谢臻略显夸张地擦了擦眼角上并不存在的水珠,“我就差一口气吊着了,说实话,我都想让你拿个轮椅来,我真的很难再挪动我这两条腿了。”
他这话说得不假,谢臻即便进组饮食也没有恢复正常,反而是因为接下来的这一幕继续着他的减重大业。
再加上剧组里高强度的拍摄,他现在比刚进组的时候又瘦了很多,几乎是每次周南来探班都会感叹“你怎么还能瘦”的程度。
他此刻也就是眼睛还算燃着希望的光芒,脸颊比初上恋综的时候瘦了一大截,几乎是判若两人的程度。因为长时间的饥饿,嘴唇都有些泛白,更不用说漏在外面的手腕,细瘦伶仃的一节,看起来就像是在风里被压折树枝一般。
此刻谢臻消瘦至极的状态,正是适合拍摄小聋子在大城市的大学里找弟弟几番努力后最终失败的状态了。
那时候的小聋子没有多少钱,他辛苦攒下来的钱大多用在了路费上,大城市不比那边,他找不到自己的弟弟,就像是当年找不到离开的父母一般。
小聋子又在城市的桥洞里睡了一天,在终于明白自己的弟弟可能没有来到自己期望的这所大学——或者说他也可能根本没考上大学后,他终于认清了现实。
这个失败的赌徒看着头顶的蓝天——不比村子里的干净,总觉得灰蒙蒙的,像是他此刻空落落的心一般。
最终还是决定离开,这里或许是弟弟的未来,但不是他的家,他的过去,现在,和未来,都在那很遥远很遥远的黄土地上,都在离这里千里之外的黄土里。
小聋子最终登上了离开的列车,他再没有了来时的期待、惶恐和紧张,只剩下了疲惫。
这次,小聋子把头靠在车窗上,沉沉地睡去了。他睡得那样沉,那样的重,以至于醒来的时候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此刻在哪里。
他只是懵懵懂懂地跟着人流下车,懵懵懂懂的离开,把装着干粮的袋子领在手上,蹒跚地走上了那条回去的路。
回来的时候也同走的时候一样,一身洗得发白由补丁拼成的衣服,一个揣着干粮的袋子,除了那比往常更瘦削凹陷的脸颊,和不再有任何希望的眉眼。他不擡头,也不看周围,只垂着眼睛,看着脚底下的路一直走着。
这条路他很熟悉,走了这么久,不会有什么错。
小聋子垂着脑袋,一个人走着山路,走向那他一个人的家。
他走了似乎很远,又似乎只走了一小会。他也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一直走在回家的山路上,那条路似乎从来都没有这么漫长过,直到泥土被天上砸下来的雨点润湿,小聋子擡起头,茫茫然才意识到,下雨了。
他不喜欢下雨天,因为他没有伞。他不喜欢下雨天,因为山路很滑。他不喜欢下雨天,因为下雨天,天总是很冷。
他不喜欢下雨天。
小聋子在心里想着,脚下一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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