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汉之时的宗教还没有形成体系,大流还是三代的巫祝体系,信奉的是万物有灵,草木竹石皆可为神。所以像凿井筑屋这种改变地貌的事,均是有系红布这一章程。
冯太公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已经后悔了。这种事都是有着例行章程的,无非就是些什么家宅安宁、六畜兴旺、水流不竭的吉祥话,怎么能因为秦游出了一个刻五角星的好点子,就指望好点子源源不断冒出来呢?
没想到秦游这次接话异乎寻常地快:“长者有问,小子不敢辞。若依小子之意,便在红布上绣麦穗与镰刀吧。”
秦游终究没把锤子给说出来,毕竟在这个年代,锤子还没那么强势。
冯太公稍一思索便连连点头:“凿井是为灌溉所用,的确适合绣上麦穗。可这镰刀又是什么意思?”
秦游颇为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小子只是觉得这镰刀与麦穗不可分割……一时嘴快便说了出来。如您觉得有不妥之处,去掉便是了。”
冯太公才不信秦游这个精似鬼的小家伙会无的放矢,但秦游实际的原因远跨千年,穿过历史层层的迷雾,哪里是他能想出来的。
所以心态通达的他很快便作罢:“虽然与祭告鬼神没什么关联,却也并无什么不妥之处。凿井之事既是由你一力承担,那旁人便无从置喙。”
秦游连连点头,像是把话听进去了,实则心中在遗憾早知如此,必定要把锤子提出来。
有了这珠璧交辉的两件神器加持,不知道是不是存在万千神灵别说是不怀好意地来捣蛋,不被扫荡一空就是福大命大。
每一件事情都在有条不紊地向前推进,这种顺畅感令秦游的心情变得无比愉悦。
而他归家不久后联袂而来的冯氏兄弟,令他洋溢在脸上的笑容再度扩大。
“阿旗,阿恒,你们两个怎么来了?如果你们有话对我说,先前怎么不把我拦下?难为你们还跑这一趟。”秦游语气亲昵,双手拢袖站定,浑没把两兄弟当外人。
冯旗冯恒同样报以大大的笑容,抱着一个小木箱的冯旗先说道:“昨日随高君前来,逃了早课。若不是大父有话要我等传于大兄,我与阿恒还得在家温书呢。”
“哦?太公可是有什么忘记交代了?”秦游疑惑,双眉拧成一个小小的疙瘩。
冯恒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直接把冯旗抱着的小木箱,连同自己手里的几卷竹简一股脑塞到了不明所以的秦游怀中:“大父说阿兄你被生活磋磨太甚,市井气过重,需要读经好好涤荡一下。”
“啊?”秦游大大的脑袋里是大大的疑惑。
冯旗厚道,为弟弟做着注释:“大父说,大兄你方才送过去的那五块金饼换五万钱绰绰有余,这些零碎的五铢钱便退还于大兄。还有他必定会寻最好的打井人,一定能凿出五口井,让大兄你放心。
这三卷竹简是论语的学而篇。大父说你基础太差,须从最简单的开始学起。若是有看不懂的,可以随时去家中请教他。”
冯旗在来秦家的路上就被弟弟讲明了大父如此做的深意,所以此时只说那些可以摆在台面上说的。
小木箱和竹简堆在一块,沉甸甸地很压手,而秦游则是兴味的一挑眉。
备旱是他选择凿井明面上的理由,而真正的原因则是凿井很考验凿井人的眼力与经验,稍走背运,就是颗粒无收。
于是这种存在概率的事,最容易出现黑账。
如果冯太公胆子够大,完全可以装模作样凿出五个不出水的井眼,把大半钱财收入囊中,算是他在虚名之外送的另外一份暗礼。
结果冯太公不仅态度鲜明的拒绝了,居然还把光明正大吞下的钱币兑换差值给退了回来。
这就是冯家一个外来户能在成固县混得风生水起的内核所在吗?
冯恒小大人似的声音适时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大兄,大父还说,要你不要想着拒绝。拿着这些钱去为自己和姐姐置办两身衣裳,不然到时候面上须不好看。”
秦游还真想把钱还回去,让事情做到底的,但一想到芸娘那件补丁叠补丁,已经浆洗得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衣裙,他还是把怀中的小木箱抱得更紧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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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可以看到我身后的这口井呢,就是昔年梁高祖亲手开凿,两千年井水不竭的梁公井。
原井沿上刻着的五角星和文字,在京朝时被战乱损毁,建国后在一马厩中被发现,经修复的原件现存于国家历史博物馆,上个月的梁朝主题展览还在展出。
现在这个井沿是京朝重立的,上面只刻了五角星,形状比原版的要稍大一些。据史学家考证,这个井沿是高祖首次展露出对五角星的强烈偏好,后来赤星军头顶的赤星也是由此而来。
因为现在不是过年,所以大家是看到系在井轱辘上的红布已经有些褪色了哈,不过还是能清楚看到上面用黄线绣的镰刀、锤子与麦穗,同已经出土的诸多赤星军军服的设计理念是一模一样的。
还有不少家长带着孩子来这求一碗井水点在额头和四肢上,据说这样可以消病去祟,无灾无难。——探险旅游区up主·你说我走《城固行·梁高祖龙兴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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