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他娘的, 你们的耳朵是不是聋了,我这连我都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谢岸不顾城上射下来的箭矢,一马当先来到城下, 朝着守城的兵卒大喊道。
他曾经在县兵中做过两年的屯长, 为人又慷慨重义,仗义疏财, 周济穷困, 县兵中有许多人都念着他的好。
于是箭雨立刻停了,有人探了个脑袋出来, 冲着城下喊道:“原来是谢屯长啊, 这大半夜的,眼瞧着天就要下雪, 您到这是有什么事吗?”
谢岸现在没那个心思与他们打口水仗,不耐地的斥责道:“去去去, 少搁我这耍贫。不该你们知道的事情就别问,赶紧地放两个篮子下来, 东乡啬夫秦君有要事需禀告县君。 ”
汉家制度, 为防不测,入夜后不得开启城门。但有规矩就会有例外,谢岸此时所说的放篮子下来就是其中一种解决方式。
谢岸是县兵中的熟脸,秦游又是县中名人,加之率领的那一百多号骑兵又很守规矩地待在了射程之外, 毫无攻击意图的模样,因此守城的什长想了想后说道:“行, 就按谢屯长你说的办, 哥几个这就给你放篮子下来。”
秦游借着昏暗的月光望向谢岸,又摘了自己腰间那枚代表自己身份的半通印递给他, 郑重道:“系舟,诸事如何,你跟在我身边已经尽知。如今阖县安危系于你身,勉之。”
天空中不知从何时开始飘起了小雪,铅云将辉月遮住了大半,只留下一个很小的尖尖露在外头。
谢岸紧了紧自己身上的披风,郑重应道:“秦君放心。”
两个足能容下一人的巨大竹筐被放了下来,在守城县兵们的齐心协力下,晃晃悠悠地开始往上升。
人皆有好奇心,那个今夜负责值守的城墙的什长也不例外,只是当他见到那个与谢岸一同被拉上来的人被五花大绑,浑身还血刺呼啦的时候,一颗好奇心瞬间就死了。
一板一眼地验过了谢岸带来的半通印,又拨了四匹马并两个县兵给谢岸,随着他一同去县寺之后,他立刻如火烧屁股般忙活起来了。
“阿宿,阿宿,别他娘的睡了,快把弟兄们都喊起来!还有,我那套甲给放哪了,快给我找出来!”
守城县兵中有脑子不开窍的还在傻乎乎地问道:“什长,把大伙叫起来干什么啊,这大冷的天,好不容易才眯着。”
于是后脑勺立刻就挨了重重一巴掌。
“睡睡睡,你小子一天天的除了睡还知道干什么啊?赶紧地起来,我这心里不踏实,总感觉要出事。你小子想找死就继续睡吧。”
秦游现在是成固县中的一流人物,跟着他学,总不会出大错。
谢岸全然不知道自己走后城门上还发生了那么多故事,他只是一心想着快一些,再快一些。
通往县寺的道路是由石板铺就,马蹄踏在上面,发出极有节奏感的清脆声响,搅乱夜的寂静。
两旁的里中不时传来狗吠,但很快又被惊醒的主人家给骂了回去,让一切重回寂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谢岸知道不是这样的,经由鼻腔灌入肺部的冷空气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今夜过后,无论成败,秦君都会彻底名扬郡中。而他谢岸,也会借耀日之光,成为点缀星空一颗亮眼的星。
做主将马借给他的那个什长果然很够意思,谢岸估计自己只花了平常一半还不到的时间就见到了县寺庄严肃穆的斗拱檐角。
来不及控马降速,谢岸在距离县寺门还有几十步距离的时候就直接跳下了马,然后速度半点不慢地朝着县寺奔去。
这操作把跟在他马后,负责押送魁梧男子的两个县兵都给弄呆了。心道这位谢屯长今天是彻底急眼了,不然也不至于秀出这么俊的马术。
他们也不敢怠慢,赶紧把绑在马鞍上的人给解了下来,直接架着跟上谢岸。
负责值守县寺大门的小吏被谢岸催命一般的拍门声中给惊了起来,但宰相门前七品官,此人素来是被恭维奉承的,如今也是下意识的拿乔。
只将门虚虚打开了一条缝,支出半个睡眼惺忪的脑袋,打了个哈欠乜着谢岸道:“汝是何人,不知此地是什么所在吗?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非要半夜搅扰,耽搁了县君安眠,你担得起吗?”
其实这小吏说这番话就是想要个大大的门封罢了,但谢岸此时心如滚油煎的一般,哪里有心思和他歪缠。再说他出来的如此匆忙,周身上下连一个五铢钱都摸不出来,哪里能拿出门封来。
在来的路上那魁梧汉子已经招了,说是埋伏在县中和县兵大营左近的贼人们约好在寅正动手,他们出发已经是子时三刻,于途又花了不少时间,而且他方才驰马县中,也不确定有没有被埋伏好的贼子得知,导致他们提前动手。
也就是敲鼓会惹出更多不好解决的麻烦,不然谢岸此时已经去敲了寺门前的鼓,好把县君给惊起了。
他也是个果决的性子,当即咬牙飞出一脚蹬在门上,怒喝道:“我担你娘!”
他是个正值壮年的男子,又长期训练,那负责看门的小吏饱食终日,哪里禁得住这一脚,咕噜噜滚出去五七步远,县寺大门也对谢岸敞开。
略略回想了一下,谢岸对着已经彻底看傻了的两个县兵说道:“你们两个架着他,随我来!”
那两个县兵如今对谢岸是彻底心折,当即半个字也没说,把人架着就跟着他走。
谢岸从前在县兵中当屯长的时候,也是随着高光出入过几次的县寺的,识得路径,当即往后堂急走。
那守门的小吏一看,这还了得,这要是再弄出一个专诸刺王僚事,他这个守县寺门的必定难逃国法。
但他也是见识过了那个大胡子的蛮横不讲理,凭他的小身板还不够其人一只手拧的,所以只能一手按着伤处,忍痛高声喊道:“快来人啊,有人想要行刺县君!”
县令孙郎的居所在县寺最后边,一人的高声呼喊还不足以传到那处去,所以最先被惊醒的是住在前边的诸曹椽吏员。
大汉武德充沛真不是开玩笑的,谢岸只感觉自己在瞬息之间,就被一群披散着头发,只身穿这单衣,甚至还有些赤着脚,但个个手中都提着剑的男子给包围了。
谢岸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刚才就不应该瞻前顾后,得出力更大些,把那个守门的家伙给踢晕了就好了。
好消息是,那个领头把他围住的人认识他。
“汝是不是叫谢岸,时常跟在东乡的秦游身旁。”
谢岸大喜过望,实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绝处逢生,立刻大声应道:“正是,不知君是何人,如何识得小人?”
去读读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