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秦游现目前的处境用他前世经常在军事论坛上看到的一个段子来形容非常适合。
当某个并不漂亮的国家拿着一管成分存疑的粉末, 言辞凿凿说着怀疑你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时,那你最好是真的拥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而且数量还很多。
所以秦游的想法也很简单, 你姬惠不是对我拥有能造反的实力耿耿于怀吗?那我真反了, 你又能拿我如何!
不过想法可以是单线程的,具体做法就要好好思考一下了。
好在从葭萌关赶回南郑需要不短的时间, 足够秦游想明白自己该怎么做。
两日后, 南郑的犴狱外来了一伙风尘仆仆,还提着刀的人, 一看就相当不好惹。
正倚着门柱享受着难得冬日暖阳的守门小吏被繁密的马蹄声给扰醒, 一看这架势,瞬间感觉自己浑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像是有大型食肉动物盯住了后背。
凭他多年守门练就出的这双眼,只一个照面就能瞧出这些人手上都捏了许多条人命。
在真正的狼面前, 狗都是要把尾巴夹起来的。
所以他立刻收了往日里面对百姓那副趾高气昂,用鼻孔看人的倨傲姿态, 背抵着墙面, 想要悄无声息地溜走。
谁有胆子去扛这个雷,那就谁去扛吧。反正如果真出了事,上面追责下来,他就说自己上了年纪,恰巧跑肚拉稀, 出恭去了。
但有些麻烦,不是想躲得掉就能躲掉的。
积年上班摸鱼的经验让他敏锐察觉到了不对劲, 还没开溜几步就顿住了。
然后便听得头顶上方传来一声轻笑:“难怪说马老滑, 人老奸呢,你这个老小子倒溜得快。
“行了, 就是找你问个话,不会把你怎么样的,瞧你吓得那样。”
说话间守门小吏就感觉自己被抓住了后衣领,如同拎鸡崽子那般被拖走了。
不多时,抓着他衣领的手一松,一时掌握不好平衡的他就重重跌到在地,窥见一角十分廉价的麻布下摆。
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也顾不得身上疼痛和那只欲要来搀扶他的手,只是如捣蒜般朝着麻布下摆的方向磕着头:“兵曹椽饶命,兵曹椽饶命啊。尊兄之事全是郡守下令,小人等也是出于无奈啊。
“望兵曹椽明鉴,不要和小人一般见识,就把小人当个屁给放了吧。”
秦游见自己上手反而适得其反,因此示意刚刚负责把人揪过来的高贲去扶人。
高贲一开始还有些不乐意,直到韩征冷冷地开口:“军纪第……”
高贲立时举手告饶。
心中腹诽这个韩文封还真没辜负兄长给他起的文封这个字,是真想以文求取功名富贵啊,执行起军纪来六亲不认。
而且若是单罚他一人也就算了,关键是许多都是连坐制的。
本来他的第五队被兄长定性为守家,就已经够自卑了,要是在因为他任性失去了评优和评先进的机会,没了百花社的小姑娘来举行联谊活动,队中的兄弟指定会在背地里把他的脊梁骨戳烂。
高贲点头哈腰地把人给搀了起来,韩征这才又冷冰冰说了一句下不为例。
有了高贲这前后对比强烈的举动,小吏也没那么抖了,只眼睛还是紧紧盯着自己的脚尖,不敢擡头看秦游。
秦游也不强求他,只是饶有兴致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身份的?”
他在郡中名气大是不假,但真没怎么出门招摇啊。
小吏又是扑通一声跪下了,颤声道:“郡中,郡中借传言……”
“传言什么?”
“传言兵曹您性崇简朴,不重奢华,好着麻衣。”
当然,这是高情商正面说法。
低情商说法就是狗肉上不了正席,没有大汉官员应有的威严,惺惺作态,邀买廉名。
秦游听到原因居然是这样,也终于是放下心来。
他着实对成为众人焦点,受到狂热追捧不感兴趣。
至于为什么喜欢穿廉价的麻衣,那当然是因为舒服啊,穿坏了也不心疼。
丝绸太贵,锦衣就更贵了,而且还容易在战场上被敌人当成活靶子。
秦游可不愿意自己有个穿红袍的是秦游这种典故出来。
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也不行。
但这种心思就不足为外人道哉了。
于是将话题轻巧揭过不提,转而说道:“你既然能猜到我的身份与来意,还不赶紧前头带路?”
秦游对这些敲骨吸髓的监狱小吏没什么好感,毕竟自古以来就有狱不透风的说法。
其中滋味,还得个人细品。
所以秦游对这个小吏的尊重是有的,但极其有限。
也就是这犴狱太大,找人不方便,不然他是绝无可能支使这种小吏的。
要不怎么说解决麻烦的最好办法是远离麻烦呢。原本只负责守门的小吏如今却被秦游给架到了火堆上,是进亦死,退亦死。
他想着郡中那些秦游爱民如子的传闻,终于是把牙一咬,心一横,冲着秦游叩首道:“上官请随我来。”
随即把脖子一缩,快速朝狱中走去。
秦游一挥手,身后就哗啦啦跟上了一串人。
于途遇到了不少悠游自在的狱吏,聪明奸猾的立时抱了头缩在了墙角,只当自己是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
也有年轻不晓事的愣头青大声呵斥,试图拔刀阻止,然后就被三队的白谦带着人给干脆利落的给收拾了。
直到许多年后,经历过这一天的狱卒还会骄傲地同人说起。
“想当初你大父我也是亲眼见过当今陛下的,那风姿,那气度,简直了……”
“那大父您快同我们说说,当今陛下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啊!”这是满怀孺慕的稚子。
“哎呀阿父,您这话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可你当初也没有追随陛下去啊,说不定还被陛下给揍了……”这是被生活压弯了腰的中年人。
最后一句话说得极为小声,但老人家在此时的听力却是出奇地好,中年人话只说到一半,老人手中的鸠杖就高高举了起来,重重砸了出去,“你这个不孝子,你老子我当初要不是为了你们娘几个的生计,早随着陛下东进关中,说不得到如今也能捞个校尉当当!”
中年人躲过这分量十足的一杖后长了教训,这回没敢把心里的吐槽翻到明面上来说了。
其实他想说的是,就父亲那谨慎了一辈子的唯唯诺诺性格,即便是真长了一回胆子要去投军,人赤星军还不一定会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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