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我已经派出了军中最好的夜不收去探查长安之事。但斜峪关守将的使者已经在客帐之中, 我观其神态举止，不似诈降。
“你若是不放心，我可找借口唤他再来, 试他一试。”
南笙不断揉搓着手中的小木屑, 语气中是压不住的烦躁：“这个有什么不放心的，你与阿服姐姐都看过了, 那就是没问题。问题的关键是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按照现在的局面, 斜峪关守将一降，他们就重新掌握了入关中的桥头堡。
再加之天子北狩, 群龙无首, 长安附近的局面定然是乱成一锅粥。说不得都不用大军亲至，便可传檄而定。
但问题的关键在于, 他们现在的后勤很难支撑住这么长的战线。
尤其是这种快捷迅猛的闪电战。
而且即便赶到了长安，最大的可能性也是撞上凶焰正炽的王匡。
可如果不去, 那就是坐失良机，将来说不得要被封堵在斜峪一线不得寸近。
因为没有尝试过, 说不得将来午夜梦回, 都要狠拍几下大腿，恼恨当初为何没有胆气，不能抓住机会挥师东进。
这是一个很难做出的抉择，南笙自忖自己没有这个胆魄，与担负责任的勇气, 只得将问题抛给冯恒这个主帅。
冯恒挠头笑笑，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像是要将肺给咳出来, 整个人摇晃得彷如巨浪中的一块舢板。
南笙心惊胆战听着他咳完了，再听他哑着嗓子问道：“军中还有箭矢多少？”
南笙不假思索答道：“五万余支。这次从汉中带来了不少学徒, 手艺虽糙点，但也勉强够用，昼夜不息的话，十日内我能再弄出八万支。”
“凑足十万支就好。我问过了，长安军武备不少，太多咱们现在也拿不了。重要的是□□与床弩，能造多少就造多少。”
前者可以速成远程战力，后者在野战中是击溃、摧毁心理防线的无双利器。
南笙沉默了一阵，没敢打包票，只是说道：“行，必竭尽全力。”
冯恒又指着面前的沙盘说道：“我料想兄长之意当与我同。不过兄长应会选益谦为先锋，走最为险峻的子午道直插长安。
“雪天路滑，泥泞难行，益谦手下的兵也不比飞星军，姑且以一月计算。
说到这，他用手指重重地在围住沙盘的木框上敲了一下，语气决绝：“一月之内，必要兵临长安！”
南笙也被他的语气感染，慨然说道：“器械之事你不必操心，就全交给我吧。”
说罢不带丝毫犹豫，转身挑帘出去了。
顺带嘱咐帐篷周边的亲卫退得远了一些。
她看得出来，阿服姐姐与冯恒有些私密话要说。
果不其然，南笙方一离开，曹服就已经无声流泪，大颗大颗的眼泪砸到了沙盘之上，洇湿一片。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冯恒身上的伤势。甚至可以这么说，冯恒这条命是她从阎王爷手中生抢过来的。
最初找到冯恒之时，伤口已经溃烂流脓，是她强忍心悸，一点点用刀剜去腐肉，又配以各种生肌活血的药材，才争得这一线生机。
可这才过了多久，就又要去行搏命之事。
冯恒与她青梅竹马，心意早通，如何不知她心中所想，不觉心中酸楚。
只他惯来有男儿的自觉，愿意去负担更多的情绪，因而主动张开双臂将曹服圈入怀中，温柔地抚摸那一头鸦色长发，低低说道：“男儿报恩信，无非一身矣。阿服，机会不可错失，你就帮我一把吧。”
曹服无声啜泣，若非两人相拥，冯恒几乎要听不清那个淡淡的嗯字。
*
汉中郡。
冯恒没有猜错，收到他飞奴传书的秦游的确做出了走子午道进军关中的准备，但却在具体施行上有偏差。
“兄长的意思是，让我走祁山道，从凉州入并州，最好是接住天子？”
饶是傅盈战略眼光是几小只中的佼佼者，此时也显露出明显的疑惑。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放到如今，就是汉失其鹿了。不麻溜的打进长安，把屁股放在那至高无上的宝座上，怎么还想着给自己迎一个活爹回来，给搁在脑门上啊。
秦游笑。这就是吃了历史眼界不够开阔的亏了，但凡有了三国这段历史，益谦就会明白什么叫做挟天子以令诸侯，绝不会问出这个问题。
所以他也只能耐心地解释一遍：“如今之世，与秦不同。秦二世而亡，享国日短，故民多以六国遗民自居。
“今汉家已得天下二百余载，民皆自谓汉人、汉儿，可谓是深入人心。
天子虽无能，然祖上余荫尚在。北往并州，沿途未曾受阻，亦有宗室散尽家财起义兵往投。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率先称帝者，必遭群攻，唯有徐徐图之。”
这么说傅盈就明白了，双眉孰地展开，甚至嘿嘿傻乐起来。
他总算是回过味来了，这打着勤王的旗号去并州，那沿途州郡借道是应该的。
不借道的，那打下来也就归了自己了。
这样即便长安一时不可得，但己方的力量得到了增强，如果一切顺利，无非是将来多费点功夫去夹长安那块肥肉罢了。
只是这份兴奋劲持续的时间很短，傅盈很快就操心起了走子午道去攻打长安的人选。
子午道是从汉中入关中最短的一条路，但历代兵家都不曾将此道作为入关中的兵道。
原因就在于太险。
零星的采药砍柴人倒还罢了，数以千计，乃至万计的大军是很难通行的。
就算是人能过去，辎重车也过不去。但凡有个雨雪天气，就有断粮的危险。
而且就算是老天爷保佑，成功过去了，子午道在关中的出口就在长安城脚下。
周遭俱是平原，无险可以据守，守军但凡警醒一点，就是妥妥的以逸待劳之势，骑兵绝对能在步兵摆好阵势之前冲上来完成一场屠杀。
走子午道这个活很适合妹妹薛臯，但傅盈不放心她的守御能力。
飞星军技能点得太偏，行事也太险太斜，应对正面作战反而不行，到长安后很可能顶不住第一波攻击
伯宰又是性格太敦厚，倒是能率军走子午道，却绝对会失去速之精要。
正愁着呢，肩膀就被重重一柏：“别眉头皱得和个小老头似的，由我亲自率军走子午道，可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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