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说陛下起症虽急,但幸得救治及时,好生调养还能恢复,不必太过担忧。”闻禅道,“他还等着你的孩子,你安心养胎,约束好宫人,经常过来探望就行,后宫的事一概不必管,对外只说陛下偶感风寒,发热身重,过几日就好了。”
许缨络点头如啄米,乖乖地嗯了一声。闻禅伸手给她:“天晚了,你先回宫休息,好好睡一觉,明日上午我去嘉运殿,你过来陪着陛下。”
“好。”许缨络搭着她的手站起来,殷殷地轻声叮嘱,“殿下也要保重,别熬伤了身体……宫中大局,全仰仗殿下了。”
“我知道,”闻禅拍拍她的手背,“去吧。”
送走了许贵妃,闻禅坐在外间歇了口气,独自沉思片刻,叫来程玄:“让卫云清过来见我。”
数年前二符兄弟把持禁军时,卫云清还只是个普通禁卫,由于性格过于强硬刚烈,松阳北巡时险些被符通整死,所幸闻禅及时平乱,卫云清才逃得一命,此后便投效了公主,加入深林,代号“赤鹰”。
如今他已升任神武军大将军,负责驻守北宫重华门,前来拜见时身上还穿着甲胄,想是已经接到了禁军副统领陈殷的消息,今夜亲自带兵值守。
“末将参见殿下。”
“不必多礼,”闻禅负手立在屋檐下,夏夜月光照得中庭一片雪白,她的身影却半掩在阴影里,简洁明了地道:“圣躬违和,用不了多久消息就会传遍京城,在陛下养病期间,你务必守好宫门,不许任何人私闯宫禁。另外——”
她微微停顿了一下,继续说了下去:“小心提防左骁骑军。如果真出了乱子,不管作乱者是谁,哪怕是陈殷举旗反叛,也一样可杀。”
那尾音飘落于空中,轻而冰冷,可字句里凛冽的杀气却犹如寒锋出鞘,令人胆战心惊。
卫云清心神俱震,不由得擡眼望向持明公主,也许是察觉到他的犹疑,闻禅轻轻地笑了一声,一扫先前的冷峻,像是随口安抚:“不用顾虑那些有的没的,你只要安安稳稳地效忠陛下就行了,谁也挑不出你的错处。出了事我来扛,天不会塌的,放心吧。”
不管她的承诺是发自真心还是出于安慰,此时此刻,她能说出这句话就算是贤明的主上了。卫云清垂首低眉,沉声应道:“末将遵命。”
次日早朝,梁绛陪同闻禅到殿中宣旨,称皇帝偶感风寒,卧病休养,罢朝十五日,军国机要大事交嘉运殿商议后,由持明公主转呈皇帝决断。
梁绛最后一个字还没落到地上,朝堂上当场炸开了锅。源叔夜作为百官之首,第一个站出来询问:“敢问殿下,圣躬抱恙,陛下为何不召臣等入内宣谕,不让诸皇子后妃侍疾,仅令殿下居中传达?只是区区风寒,陛下不至于连众臣的面都见不得了吧?”
“陛下需要静养,他若能在病床上挨个儿见人,那和上朝有什么区别?”闻禅不紧不慢地道,“源相不用在这里暗示什么,只是区区风寒,罢朝数日,众卿只管安分守己,做好分内之事,待陛下身体好转后,自然一切恢复正常。”
源叔夜狐疑地盯着闻禅熬了一夜、略现倦意的面容,心中瞬间转过万千念头,寒声道:“臣求见陛下!如今储君之位空悬,陛下未有明旨下发,仅凭口谕不足取信,臣要亲眼确认陛下的安危!”
闻禅捏了捏鼻梁,似乎很无奈地道:“源相是从哪儿听了什么捕风捉影的消息,连装都不装一下就往储君的事上扯。怎么,你是在期待什么吗?”
源叔夜蓦然色变:“臣绝无此意,殿下不要血口喷人!”
闻禅冷冷地盯着他:“陛下的口谕你不信,我站在这儿解释你也不信,陛下养个病还要征得你的同意?源相,我敬你是两朝元老,容忍你当众胡乱揣测,但你今天非要跟我较这个劲的话,可别怪我年轻气盛,不念旧情了。”
“来人!”
早在殿外候命的禁军副统领陈殷闻声而入,朗声道:“末将在!”
如同一百只鸭子被同时捏住了嘴,混乱的朝堂内霎时一片死寂。
如果说一开始只有梁绛出来宣旨还有人敢跳出来质疑,那么现在禁军副统领光明正大地听从持明公主调遣,足以证明整座皇城都已落入闻禅的掌控之中。
不管皇帝是真的病重难起,将政事托付给了持明公主,还是持明公主用某种手段控制了皇帝,得禁军者得天下,刀架在脖子上,他们这些柔弱文臣已然无法再反抗了。
源叔夜面色几变,最终死死咬着牙,忍气吞声地服了软:“臣……谨遵圣谕。”
众臣跟着他一起跪地,齐声道:“臣等谨遵圣谕。”
“今日之事,还望诸公谨记在心。”闻禅居高临下地俯视群臣,淡淡地道,“若有谁还敢在背地里妄议国事,妖言惑众,那就只能在大理寺的案卷上再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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