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识排除了前者这个荒谬的选项,而选择相信后者。
若她没记错的话,卿许晏出身淮扬卿氏,她的父亲,也就是陆询舟的外祖父卿员外,是当地赫赫有名的学问家兼大地主。
卿员外有一儿一女,大娘子就是卿许晏,二郎君则是她五年前已故的舅舅卿云歌。
贺云与卿云歌,都带一个“云”字,所以贺相公极有可能就是舅舅。
如果说陆玉谈是舅舅的亲儿子,可是陆询舟见过舅舅和舅母的画像,嗯,陆玉谈和他们不能说像。
只能说长得完全不一样。
无论是眉眼骨相,还是为人处世,自卑暴躁的陆玉谈与温文尔雅的卿家夫妇都没有一点相似之处。
看来关键点在那个病弱夫人的身上。
“你能细说那位夫人的一些事吗?”
“嗯。”智弘豪爽的点点头,“那女施主我与她基本没什么接触,可有一次我听贺相公说,呃——”
“什么什么”
“那女施主是他的表姐,他们的家族在北梁时还曾是个地方望族,后来因为被小人陷害家道中落,加之战乱族人们四散分离。两人也是在十年之后在长安重逢的,索性就成了亲,好相依为命。”
陆询舟大夏天后脊背凉嗖嗖的,她觉得自己好像一下子发现了什么家族密辛。
“那你如何得知我的名字”
“啧,贺相公有一次与我偷着喝酒,醉后他说其实自己更喜欢女孩,如果她有个女儿,一定要给她取名叫‘询舟’。”
智弘说着看向屋外的一片蔚蓝天色,年少的经历仿佛就在昨日。
“‘询舟’,有点像个小郎君的名字。”
智弘望着坐于身侧的人,看见那人仰望天上的星河,一片世间难得的璀璨与温柔就这么猝不及防的跌入她的眼底。
“我年少时生活过许久的地方有一首很有名的歌谣,叫《询舟歌》。”
卿许晏,不,此刻我宁愿用她的真名来称呼她。
她叫贺筠。
是“筠”,而非“云”。
她苦笑着,将坛底最后一点浊酒倾入口中。
“世事波上舟,沿洄安得住。询舟如问世,问世若自知。”
“我要她守得一世安衾,平凡快乐一生。”
我绝不会让她背负我身上的家仇国恨,那份血海深仇就让它湮灭在历史的长河中吧。
那一年,她二十一岁。
大晋建国的第十三年。
也是北梁亡国后的第十三个夏天。
.
“大殿下倒是有雅兴来陪着老朽这具病残之躯饮茶对弈。”
老住持放下茶盏,眉眼舒展。
此刻亭外蝉鸣阵阵,空气中弥漫着雨后草木的清新味道。
“今年的茶叶倒是又比往年好上许多。”
李安衾着一身明黄色的宫袍闲坐在对面,面色未曾一动,只是淡淡地再往那副木制棋盘上落下一粒黑子。
“太子殿下他们正在寺里的求缘堂,大殿下确定不去露露脸,免得到时又落人口舌。”
白子轻放在那粒黑子的斜侧方。
“住持以后下棋还是莫要问东问西。”李安衾不置可否,只是将最后一粒黑子置于正确的那处。
局势已定,成王败寇,一目了然。
“您又赢了。”老住持乐呵呵道。
“明明输局已定,为何要作此无谓挣扎”
她问,擡首凝视着老住持那双黯然失色,却仍盛满笑意的眼眸。
老住持云淡风轻地抚了抚长飘飘的白须。
“既是缘分,也不枉走这一遭,尽了缘分再走也不迟啊。”
他答非所问。
“魏晋高僧支公以围棋为手谈,本宫认为此解乃是妙绝。”
李安衾拢拢衣袖,将目光投向亭外的那棵寺里求来生的玉兰树上。
满树密密麻麻的来生签,随着盛开的玉兰花而风至摇曳
“前天本宫与皇姑姑对弈,总感觉她这些年好不容易在心中压抑下的一些事似乎又有了复发的征兆。”
老住持起身,失明的双眸却仿佛能看透人心般也朝玉兰树下望去。
他笑:“这棵几丈高的玉兰栽在佛殿前大概有两百多年了,花开时,花朵密集繁盛,看上去就像堆砌的白雪。人世间本无玉树,却可以用玉兰花来充当。”
他叹:“所有的玉兰花一起开放的时候,简直是空前的盛事。但是再盛大的事,有时也会变成令人遗憾的事。花开放的时候都怕下雨,玉兰花更是如此。”
他悲:“即使是在枝头绽放的花朵也终会有零落成泥碾作尘的一天,如果感到可惜的话,就更应该趁着花期尚在去尽情欣赏。”
缘也是如此,即使有缘无分,也要趁着这段缘去尽情地体会世间的美好。
长公主殿下如此,只怕是这段缘还未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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