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上个休沐日的前夜,陆询舟夜宿公主府,上榻前帮她取衣物时意外发现了它的存在。
结果可想而知。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就到了。
陆询舟虽然嘴上功夫不饶人,但动作上还是克制守礼的。
温柔地吻了吻公主殿下的额头,而后起身下榻,整好官袍,抚平几处多出来的褶皱,她同她的恋人笑着告别:
“午安,姐姐。”
李安什么也没说,只是用纤细白皙的手指在她的掌心处挠了挠。
两人相视一笑。
出了门,陆郎中一脸云淡风轻。方走进文室里,正值午休时间,本来还在用膳或闲谈的同僚们看见她进来便瞬间蜂拥到她面前。
为首的钱侍郎正值花甲之年,官场沉浮许久,早已混出了一身的圆润的气质。他亲切地将闲汉们刚刚送来的午膳递给她,然后笑呵呵的,白须一颤一颤地问道:“四娘呐,公主殿——啊不,尚书那边可还满意四司今日的上午工作呀?”
陆询舟挑了挑眉,同众人比了个安静的手势。
大家屏息敛声,连忙又凑得近了些。
她笑了笑。
“皆大欢喜。”
众人无声狂欢!
.
景升十年,七月初,“度田运动”正式落下帷幕。
其间虽多有挫折,各地偶有小规模的起义事件爆发,但大多都被血腥镇压。李促凭借“度田运动”中的铁血手腕,给予了世家大族致命一击,再一次向世人证明了大晋天子力除世家的决心。
“度田运动”的成功,也象征着大晋皇权的进一步加强,士族门阀日薄西山,再无把握国家政治命脉的能力。
与此同时,户部尚书李安衾参政有功,李促赏赐黄金万两,增食邑至一万户,下旨赐下名号“镇国公主”。
一时间,李安衾风光无限,对公主府趋炎附势者更是前赴后继、不计其数
但只有她知道,无限风光的背后是深不可测的深渊,她已经被她的父皇推到了权力的风口浪尖。
七月廿二,万寿节。
天子生辰,万国来朝,普天同庆。
金碧辉煌的大殿内人声鼎沸,宫廷舞者舞姿蹁跹,水袖轻扬。席间觥筹交错,皇亲大臣、四邦使者举杯畅饮,无不庆贺着龙椅之上那位真龙天子的生辰。
李促望着大殿内盛大的场景,面色欣然。
他笑了。
母皇,您看到了吗?
儿臣做到了!这盛世如您所愿!
李玱望着对座的妹妹,眼帘微垂,渐渐攥紧了酒盏,目光看向金樽之内的酒液,液面上倒映出他脸上那张无形的虚伪面具。
他本不愿走到这一步的。
酒过三巡,众人意兴正酣。
太子起身整整衣冠,突然走到大殿中央长跪不起。
随后,几乎半朝的文物百官也都早有准备似的纷纷起身离席,恭恭敬敬地跪在李玱的身后。
“玱儿这是作何?还不快快起身。”
李促明知故问。
“儿臣恳请父皇——”李玱挺直了身子,大声道,“立皇长孙为皇太孙!”
他伏拜下去,额头贴于地面,大殿地上的冰凉沁入他的额头,太子长拜,许久未起。
李促看着太子身后的一众朝臣,笑容寡淡了几分,继续明知故问道:
“那你们呢?”
他的语气依旧那么和蔼。
“臣等——恳请陛下,立皇长孙为皇太孙!”
群臣的声音铿锵,气势排山倒海,就连跪拜叩请的动作也是那么得整齐划一。
卿许晏自斟了一杯酒,对身边的陆询舟和陆玉瞻低声道:“太子殿下终是耐不住心气。”
其实论贤,长清长公主殿下会更适合这储君之位。不过自古“立长不立贤”的道理在那,何况太子只是稍逊于公主,又与公主一母同胞,而且皇后还健在,陛下除非昏了头,不然绝不会做出废太子一事。
可惜太子年轻气盛,虽明白圣人有意制约他的权力,但也耐不住心气,火急火燎地逼迫圣人速立皇太孙,以此来巩固他的太子之位,这实在是不可取。
如今他此举就是在要求他的父皇给予一个答复。
不过这台阶,圣人给不给是另一回事。
李促从龙椅上背手起身,明黄肃厉的龙衮之上是腾云驾雾的五爪飞龙,他一步步走下御阶,走到他的太子身边。
“李玱,起来。”
李促低首看向他。
“恳请父皇给儿臣一个答复!”
李玱闭上眼。
这一幕落在李安衾眼里颇不是滋味,冷不防李吟霁扯了扯她的袖子,低声担忧地问道:“皇姐,皇兄这是怎么了?”
李安衾摇摇头,苦笑:“他在试探父皇的底线。”
身侧的李琼枝则是笑而不语。
上位的母后与对面的皇嫂皆向她投来眼神暗示,希望李安衾赶紧帮忙救场。
然而不等李安衾起身救场,李促已经敷衍了事:“朕乏了,玱儿你退下吧。”随后这位大晋天子便一言不发地拂袖而去。
后人评价这次事件是“由此窥之,为君之道,工于心计,敬平太子不若长清公主,生子睿宗而为公主所教,固为国祚之幸”。
次日,李促并未对昨日参与事件的人员有所处置。他只是罢朝一日,赴皇陵祭祖,只是晚间归来就寝,却梦见了先帝与先皇卿。
梦中是当年阿娘杀死阿耶的场景。
末了阿娘忽然转过头,朝他莞尔,语气却是森冷的:“你也想跟着你阿耶走吗?”
这一次他没有像当年那样逃走,而是愣愣地待在原地。
阿娘一步一步靠近他,掐住他的脖子。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身体并非年幼时期。
他还穿着明黄肃厉的龙衮。
阿娘要掐死的,是现在的他。
不是六岁的李促,而是四十有三的大晋天子。
梦里李促就这么释然地笑了。
阿娘,不,应该是母皇。
你杀了我吧。
[一]古代外卖员的称呼。
[二]唐朝官话的标准发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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