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意
祝遥栀从没有这么汗流浃背过, 她想开口说些什么,但连齿关都在无法自控地打颤。
这李眉砂像个鬼一样,简直是一尊杀神。
“......”祝遥栀竭力冷静下来, 她想说,她是正道修士,和魔教其实没有关系,但这番说辞连应泊川都不信,更别说李眉砂。
李眉砂可不像应泊川一样罗里吧嗦,少年动作快如鬼魅, 提着刀一言不发就杀了过来。
万幸邪神之眼提高了祝遥栀的感知,在她眼里李眉砂的动作慢了些许, 刚好可以让她险险避开。
祝遥栀像是一只受到惊吓的兔子, 迅速往旁边一窜, 避免被捅个对穿。
李眉砂那一刀落了空, 偏殿的整一面墙壁都被整齐削断,发出轰然巨响。
祝遥栀看着都觉得自己浑身疼了起来。
她还没站稳,李眉砂的下一刀快如迅雷, 冰冷刀光已经掠至她身前。
他的身法更快了, 这一次祝遥栀无法看清楚。
命悬一线之际, 祝遥栀灵光一闪,迅速掐诀,使出移形换影之术。
李眉砂一刀斩过来的同时,她变作一片黑影,刷地一下融进地上的阴影里, 迅速从李眉砂的攻击范围里滑开。
事实证明, 纸片人自有纸片人的好处。
“灵力?”李眉砂察觉出她掐诀时的灵力波动。
魔教圣女,怎么会用灵力?
祝遥栀才不管这尊杀神在想什么, 她只顾着阴暗滑行,想要滑出这间偏殿。可惜她出不去,一碰到边缘就被弹了回来。
刚才李眉砂结印打在殿门上,应该是直接给这间偏殿下了禁制。
肯定是禁制,不然他们这边连墙都被打塌了,隔壁的副教主和闭目少女还在岁月静好,殊不知祝遥栀正在替他们负重前行。
祝遥栀被禁制弹了一下之后就立刻滑开,果然,李眉砂一刀斩了过去,想来是靠禁制辨认她的位置。
好险!
祝遥栀只好远离边缘地区,在地上的阴影里滑来滑去。
她很想对李眉砂说:嘻嘻,你抓不住我,我是灵活的纸片人。
但是她不敢作死,曲涟听不到她说话,不代表李眉砂听不到。
而这一刀落空后,这座偏殿的墙壁已经塌得差不多了。
“......”李眉砂面色冷厉,握着刀的手指骨节泛白如玉,黑色的手衣都掩盖不住手背上暴起的青筋。
祝遥栀看着浑身冷得直冒煞气的少年,心想大概李眉砂从来没有遇到过她这样滑不溜秋的对手。
可能是因为从小就一直被人拿李眉砂打击到大,祝遥栀一看到这位少年天才吃瘪,就很开心。
但她开心不了多久,因为李眉砂纵身跃起,手中长刀向下一斩。
刀光幻化,重重暗劲爆发,昙华虚影绽放,瞬间笼罩了整座偏殿。
——祝遥栀避无可避。
她的移形换影之术实在诡异,李眉砂第一次见这种路数,才会落空了几刀,但少年很快反应过来,有禁制封锁,只要刀阵覆盖这座偏殿,魔教圣女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昙花瓣一样的刀光重重爆开,凛冽锋利,很快就要将祝遥栀切碎,她急中生智,又捏了一个法诀。
五鬼搬山,召来!
那边方楹的尸体奇迹一样地原地消失,然后红衣少年在祝遥栀身前复活,替她挡下了重重刀光。
刚复活就吐血的方楹:“......”
但他不敢怒,也不敢言。
李眉砂又是一刀削了过来,方楹勉强躲开,但还是在下一刀就暴毙了。
但没有关系,因为祝遥栀又把他召了回来。
李眉砂似乎皱了一下眉,“妖法邪术。”
祝遥栀管它什么东西,能派上用场就行。
其实她刚才想用请神咒,但很奇怪,这一次邪神并没有回应她。
方楹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他用命硬生生扛下李眉砂这几刀后,难能可贵地悟到了一点李眉砂的刀法——具体表现为这一次他挡了三刀才阵亡。
祝遥栀淡定地继续用五鬼搬山召他回魂。
已经死了不知多少次的方楹:好像活了,又好像没有。
《如活》
他只能一次又一次地挡在祝遥栀身前,没有别的原因,祝遥栀要是被李眉砂杀了,那他就真的死了,再也没有人能够复活他了。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因为祝遥栀的灵力有限,没办法支撑她不断用出五鬼搬山之术。
幸好,方楹确实是个可造之材,这一次,他不仅挡下了李眉砂一刀,还能有说话的时间:“如召敕令!”
这句话嘶哑而空灵,像是血肉合颤发出的奇异声响,不像是人能发出的声音。
而下一刻,李眉砂一刀斜来,斩断方楹的头颅。
硕大的花朵从那个被砍下的头颅中盛放,张开的四片花瓣破开皮肉与碎骨,无数枯枝藤蔓烟花一样炸开,将这间偏殿撑爆,烟尘四散,断壁残垣都被搅成细小的尘埃。
祝遥栀也是佩服李眉砂,这间偏殿都散架了,他下的禁制还将这片区域牢牢封锁,她还是逃不出去。
甚至,因为灵力消耗过大,祝遥栀的移形换影之术无以为继,她被迫现出身形。
刀光劈开枯枝藤网,李眉砂的身影瞬间掠至她身前,祝遥栀在凛冽的刀刃上看见了自己眼睛的倒影。
甚至来不及惊慌与恐惧。
危急时刻,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祝遥栀身前,不过他的身躯当场被斩成两半。
切面平整,那两段身躯里,不是白骨与血肉,而是拥挤的花朵与苞芽,灿烂地盛放,细长的蕊丝相互勾连,转眼之间又将副教主的身体缝合在一起。
“属下救驾来迟,等下再向圣女殿下请罪。”副教主还是笑意盈盈地,对李眉砂说,“昙释刀啊,难怪能把我切成两半。”
这时,之前那个闭目少女也从那朵硕大的四瓣花朵中跳了出来,旋身落在祝遥栀身前,她在烟尘纷飞中睁开了双眼,无数眼球从她的眼眶中蹦跳而出,边缘连着飘逸如羽毛的花瓣,轻柔地扇动着,飞满了这间破碎的偏殿。
祝遥栀松了一口气。
副教主和李眉砂缠斗了起来,玄衣少年在瞬息之间挥刀暴斩百下,把副教主那具挤满鲜花的身躯切得粉碎,不过那些碎片又自己把自己拼成了人形。
趁着可再生的副教主暂时拖住了李眉砂,那些眼球集中飞向祝遥栀身后,在它们温柔的注视下,禁制上的水灵力一点点干涸消散。
“还要多久?”祝遥栀只想赶快逃出去,暗自祈祷李眉砂能不能莫名其妙地死一死。
少女说:“殿下稍等,我的异化能力是‘羽花瞳’,可以剥夺一切与我对视之物的生命,但这些灵力实在太过强悍...”
她的眼眶已经不受控制地流下血泪。
祝遥栀只能焦灼地盯着身前的禁制。
禁制上的幽蓝灵力终于变得稀薄,但一阵厚重如山岳的威压忽然笼罩而来。
祝遥栀转身,只见昙华虚影从李眉砂刀锋盛放,灵力凝成的水雾细密如丝,却锋利如刃。
那些扇动羽翼的眼球全都被水丝贯穿,副教主破碎的身躯也被隔开钉住,再也无法缝合为一,长满残花的内脏流了一地。
少年手腕一转,一记漂亮的振刀荡开刀刃上的血肉和花瓣,刀势荡开,那些眼球纷纷破裂,溅出浓黑汁液,祝遥栀身前的少女僵直倒下,当场死绝。
副教主被分开的眼睛惊恐地盯着那些细密如雨的水丝,嘶哑道:“昙释刀法第九阶的清明意?怎么可能?你只是元婴期...”
“闭嘴,孽物。”
一地血色中,持刀少年点砂的眉眼艳而冷锐,他连眼神都未曾施舍,灵力就搅碎了副教主的发声器官。
祝遥栀一直以为水灵力至阴至柔,但李眉砂的灵力暴烈刚猛,也就那副清冷殊艳的长相略微符合水灵根的特征。
“到你了。”李眉砂提着刀,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刀锋划过地上残破的石砖,发出让祝遥栀牙酸的摩擦声。
她一丝一毫都动不了,透明水丝缠绕上她的脖颈、手腕和脚踝,如同锁链,只要她稍有动作,这些轻盈如梦的水丝就会切断她的命门。
于是祝遥栀只能看着李眉砂缓步走向她。
少年身高腿长,走路姿势堪称赏心悦目,步伐轻缓优雅,缀了金线的袍角随着脚步翻飞曳动。
“你为何会有灵力?”李眉砂睨着她,话语冷硬,像是在审问罪人。
祝遥栀保持沉默。
说不清的,就算她自曝身份也说不清。
“我可以折磨到你说出来。”
祝遥栀的视线不由得落在少年劲瘦的腰间,厚重腰封之上,另有两条腰带,垂下血红玉简。
她脑海中的第一想法是,腰封不够还要加两条腰带,是要防谁啊?
当然,她很快就回想起来,曲涟跟她说过,李眉砂身为刀宗大师兄,理应掌管宗门政务,但因为气势骇人手段狠绝,被掌门客客气气地请去掌管执法堂,主司各种刑罚。
他腰间那些玉简,里面是各种各样的刑具。
祝遥栀汗流浃背:“......”
该死的李眉砂。
“这是碎骨钉,”少年从一枚红玉简中取出一枚黑色长钉,眼神凛冽如刀刃,要将她从外到内一寸寸剖开检视,“一旦刺进去,就会一点点凿碎你的骨髓。”
他匀亭如玉的手甚至将碎骨钉漂亮地转了一下,声音清凌而残忍:“你猜猜,要钉进去多少碎骨钉,你才会说实话?”
“......”祝遥栀浑身发毛。
而李眉砂手中的碎骨钉已经接近她的脖颈,尖锐长钉刺穿她面纱的一角,就要顺势挑开,看清她的面容。
就在这时,张扬的声线从偏殿的另一边传来:“不知道刀宗首席会不会对自己的同门见死不救呢?”
李眉砂的反应很快,立刻转身挥出一刀,刚复活的方楹早有预料地躲开,他抱着那名死去的闭目少女,直接伸手从少女的丹田中掏出一块斑斓流光的蠕动之物,毫不犹豫地吃了下去,“戊四的羽花瞳,你不会用,干脆给我。”
而几颗眼球已经张开羽翼,轻柔地附在昏迷的曲涟和应泊川身上,花蕊一样的细丝刺入两人的脖颈,即将抽取他们的生命。
“首席要赌吗?赌你杀我的刀,会不会比你师妹师弟被抽干血肉还要快?”方楹笑得艳丽,他的瞳孔里绽出花瓣,眼尾也生出羽翼一样的纹路。
李眉砂握紧了手中长刀,面如寒霜。
祝遥栀的面纱扬起一角又快速落下,李眉砂没能看清她的面容。她不由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还好她最后一点灵力用去把方楹复活。
“丰盛敕令,以身铸神台,”方楹指了指刚才那朵从他头颅里绽出的硕大花朵,也不知是解释给祝遥栀还是李眉砂听,“方圆百里之内,所有的丰盛教徒都能借此现身,我们新招的几个新人也算机灵,懂得把这两个小家伙给我当人质。”
“所以,”他扬唇,笑得面如花色,“解开禁制,让我们尊敬的圣女殿下离开——除非首席想看到两具尸体。”
“......”李眉砂连背脊都绷紧了,整个人如劲弓满弦,蓄势待发。
这几乎是一个死局,他放了魔教圣女,但方楹不一定会放过曲涟和应泊川,因为哪怕被他杀死,方楹也能够诡异地死而复生。
虽然接触不多,但祝遥栀看得出来,李眉砂生来就是上位者,这种习惯掌控全局的人,最厌恨被威胁。
而少年回头看了她一眼,刚好对上她的视线,祝遥栀立刻移开目光,仿佛他的眼神里含了一击毙命的刀子。
李眉砂擡手掐印,从他指尖飞出一道幽蓝华光,瞬间钻进了祝遥栀的心口。
方楹的声音沉了下去:“首席这是做什么?我的羽花瞳吸干你的师妹师弟,只需一瞬间。”
李眉砂与他对峙,话语如淬寒冰:“如果你没有说到做到,你们的圣女就会被我的灵息爆心而亡。”
“......”祝遥栀感觉心脏一紧。
杀千刀的李眉砂,给她等着,总有求她的时候。
方楹只好说:“首席放心,我绝不食言。”
实力差距之下,主动权只会掌握在李眉砂手中。
于是,那些缠绕在祝遥栀身上的水丝都散开了,整座偏殿的禁制也被解除。
方楹笑着嘱咐了一句:“圣女殿下,您顺便挑一块副教主带走,他很快就能长好的。”
什么散装副教主。
“......”祝遥栀有些无语,但还是就近拎起一块副教主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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