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他真正出剑之前,容意已经主动停下吸纳的动作,松开双手。嫁衣鬼身影仿佛随时都会消失一般,轻飘飘落到地上,萎靡地跌坐在地。
楼续年维持将要出剑的姿势,一时无言。
容意:“我只吃邪气,不吃魂魄。”
那你还真是有原则。
刚才楼续年已经知道容意并非他原本以为的普通人了。在修真界的常识中,能够吸纳邪祟之气的,只有同属邪祟的东西。眼前的少女显然也是某种邪物,但神奇之处在于,明明她当着他的面吸取了一个厉鬼身上的所有凶煞邪气,他却仍然没从她身上感觉到任何一点跟“邪”沾边的气息。
这样的矛盾也导致了楼续年无法毫不容情地对容意下手。
收回剑,楼续年双手背到身后,悄悄虚空绘下防备的符文。接着,他暂且忽略掉容意,问嫁衣鬼:“你即将回归天地了,你口中所说的段郎是什么人,你是为他才成为厉鬼的吗?”
嫁衣鬼也知道自己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嘤嘤哭诉道:“是。当年一个名为段玉春的男子找上我家,称家父收藏的一个宝贝乃是他家失窃的传家宝,希望能够高价购回。我得知消息,心中好奇,便隔帘相望,对他一见倾心。他被家父拒绝赶走后,我夜夜都在梦中梦到他的身影,如同患了相思病。后来他买通家中下人给我送信倾吐思念之意,我方才知晓,我们竟是两心相许。但当时家中已经将我许给王家那不学无术的废物儿子,很快便要完婚……”
为了反抗家族包办的婚姻,与心上人双宿双飞,嫁衣鬼大胆地跟段玉春定下私奔计划,并通过裁缝铺互相传信。此事中,裁缝纯属被无辜牵连进来的人,直到被王少爷杀死的那日,他方才知晓自己被人针对的原因为何。
按照嫁衣鬼与段玉春的计划,她出嫁当天,他会想办法暗中掩护,等她拿到作为嫁妆一并送到王家的那件段家失窃的宝贝后,两人便离开归家村,从此浪迹天涯。她没想到的是,吃下据说是段玉春送来的假死药物后,她再醒来已经被王少爷占了便宜。
清醒过来的嫁衣鬼猜测应是计划泄露,自己中了王少爷的算计。在想要跟恋人相会的执念支撑下,她用自己以防万一带上的毒药报复了王少爷,带上摆放在新房中的传家宝,匆匆逃离王家,赶向两人相约见面的地方。
“那夜的月色,也是这般明亮……”嫁衣鬼的声音带上怀念。
她一边跌跌撞撞地赶路,一边祈祷恋人仍在原地等待自己。当看到站在桥上的那道熟悉的身影时,她几乎热泪盈眶——尽管已经过了约定的时辰,段玉春仍在等着自己。他果然不知道自己被人算计的事,他对自己是真心的!
怀着满腔的感动,嫁衣鬼扑到段玉春怀中,那便是之前幻境中容意和楼续年所见的那一幕。
但在温言软语安抚完嫁衣鬼后,段玉春的注意力很快便转移到她抱着的包袱上。
嫁衣鬼还记得男人当时看着那个包袱的眼神,远比平日里凝视她的目光更加炽烈。当时她心中就生出一种不祥的感觉,因此,在男人伸手欲接过装着传家宝的包袱时,她下意识后退了,试图避开对方的手。
然后她便感到心口一凉,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穿透了她的身体。
有人从她怀中抽走了那个被她用力抱紧的包袱,力道轻柔极了,似乎怕用力了会损坏包袱中的东西。
嫁衣鬼迟缓地转过头时,看到的是恋人脸上一如以往温柔的笑容,对方对她说:“多谢你帮忙,你家和王家的人都太多,我要拿回此物确实不易,还好有你。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说完,对方推了她一把,她就那么看着他,跌进冰冷的河水中。
巧合的是,嫁衣鬼被段玉春捅穿的位置,正好也是裁缝的血染上的部位。
“我那么爱他,那么信任他,没有做错任何事,为什么会被辜负?段郎呢,他害了我,为什么却没有报应?他在哪?我一定要找到他,带他一起下地狱……”
即便已经没有为恶的能力,嫁衣鬼仍然念念不忘自己的复仇。
容意已经无聊地把玩起自己的手指。她对于这些鬼怪痴男怨女的故事毫无兴趣,现在只等嫁衣鬼最后一丝魂力消失,困住他们的幻境解除,然后她就能回家了。
便在此时,容意听到楼续年对嫁衣鬼说:“你说自己没有做错任何事,那被你故意引导他人误会,被当做你的恋人无辜受害的裁缝呢?你的死,是偿还他的欠他的孽债。你死后为找寻段玉春,不断引诱其他与你遭遇相似的女子堕落,杀害更多人以获取怨力反哺自身,桩桩件件,都是罪。”
嫁衣鬼愣住,身上仅剩的怨念也变得摇摆不定。
“距你死去已过近两百年,段玉春其人应也早就身亡了。你该放下执念,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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