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水没有回答。一切只有跟随急流冲下才能知晓。
急速冲出崖边的水流,腾空之时,大风像等在一旁似的,再次托住他们,向远处带去。
破损的手掌恢复如初,底下是无垠的海面,往前飞,闪电雷声、山崩地裂……
一切都和之前一模一样。
上一次,他们从空中下坠落入裂缝,才遭遇后面的一切。如果重复之前的选择,只会再次落入那片日夜不息的下坠中,是地下河,是异兽,是循环。
“拉住我!”赵水一把扯过李三的腰带往后抛,李三顺力抓上他的双脚,而他妻子则紧紧地环住丈夫的腰。赵水迎着下方的连绵群山而去,星灵之力在体内疯狂运转,从后背生出一张薄如蝉翼的大网,借着风力减缓速度。
临近丛林,他收起一侧“羽翼”,猛地转身,带着另外二人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向林子落去。茂密的树枝抽打在身上,赵水忍着剧痛,不断调整身形,让星灵在三人周身形成一层薄盾护住要害。最终“噗通”几声,三人先后砸在了厚厚的落叶上。
眼前的参天古木遮天蔽日,树冠错动,藤蔓如蛇般缠绕在树干上扯着树体东倒西歪,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味。后背的地面上下颠簸,耳边的坍塌声中传来杂乱的脚步和惊叫,赵水感觉自己像躺在泥路上颠簸的马车,正被人拉着逃命。
“他娘的,终于停下了。”李三捂着胳膊说道,“还好这草够厚。”
“那里有人。”李三妻子指着对面说道。
只见一行穿着形形色色衣衫的人从树林深处奔逃而出,他们的脸上写满恐惧,时不时转头,像是在躲避什么可怕的东西。
赵水在一人踩过他的发束时,一把拽住了那人的脚踝,扯到在地。
是个地主富户的装扮模样。
“跑什么?”赵水一下子盘坐起,按住他的脚问道。
“放开我!”那富户叫道,踹了两下腿见踹不开,满脸拧出褶子来,“地又裂了!”
赵水皱眉,正欲询问,身下的地面突然一改上下颠簸的动作,开始左右摇晃。赵水看到不远处的草丛中淌出一条黑泥,眨了下眼才反应过来,那是草下的泥土在龟裂。
一道缝隙以惊人的速度向这边蔓延过来。
“快跑!”赵水叫道。李三夫妻惊叫着向后退,可已然来不及了。缝隙瞬间延至脚下,三人连同被赵水抓住的富户再次失重,坠入了裂缝的深渊中。
“又来了,靠。”李三骂道。
坠落,撞击,挣扎,循环。
只不过这次从三个人变成了四个人。
如此反复,不知经历了多少次。他们尝试过避开风坠入瀑布,却在底部的漩涡中转到昏天黑地,才找到机会借浪花之力升空,再次被风接入空中;尝试过坠入海里,取了沉船浮木在海中飘荡不知时间为何物,最终的彼岸还是山林;尝试过在丛林里跟着其他人一起东躲西藏,可即便这次避开了地裂,下一瞬的山崩又毫无预兆地突然开始……
每一次都略有不同,可最终的结局都是坠落、返回。永远在游、在飞、在漂浮坠落或是奔跑,却无法停下。
李三渐渐麻木了。
当他们又一次被风接住腾空而起,在空中感受着熟悉的风时,李三突然松开了紧抓着妻子的手。他不再尖叫,也不再挣扎,只是平静地看着身边的妻子,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丝疲惫的笑容。
“你要做什么?”李三妻子有些紧张得问道。
“不做什么。”李三轻声说道,竟在坠落中蹲下蜷成一团,“我也不打算做什么了,他娘的太累了。”
他妻子愣住,眼泪突然涌了出来:“我也是……”
“我们一起歇歇吧。”李三说着,将她拉近些,抬手帮她擦去眼泪,动作温柔得不像那糙汉子的外表。
“别呀,这位兄弟这么厉害,肯定有法子的!”说话的是旁边的富户。自第一次跟着赵水坠落后看着他的一通灵力操控,这人就傍上了他。赵水又不能眼睁睁看着人掉入熔浆不管,只好在关键时刻拉他一把。说来这人虽胖得流油,也能跟得这样紧,真是不容易。
李三本就看那富户不舒服,直接把他的话当做耳旁风,看着他妻子的脸颊笑道:“咱们从恶渊出来了这么久,我都还没好好看过你呢。你现在跟年轻时候一样漂亮。”
“说什么呢。”他妻子蹙眉撇开脸道。
“真的。诶,你看那朵云,上次路过的时候好像不是这个形状,圆鼓鼓的,像咱们那刚出生的娃儿。要不是……”
李三的嘴被妻子捂住,他妻子眼中泪水未干,哽咽着道:“别说了。”
“好好好。我答应过不再说的,呸!”
旁边的富户却竖起耳朵,像看八卦似的看着二人,呵呵道:“兄弟,不是我说,你是不是没见过多少娘们儿,这一个实在不算好看。咱俩要在外头认识,那我铁定给你介绍几房妾室,那保证一个比一个水灵,而且嘿嘿——”
说到一半,旁边的夫妻眼神如刀似的狠狠射来,他赶忙闭嘴。
“若有刀。”李三咬牙道,“我必将你人骨分离,悬于学堂之门上,让那些后生好好警醒!”
富户吓得瞪大双眼,直盯着两人,两手在风中使劲儿扒拉远离,又不敢离赵水离得太远。
此时的赵水无言沉默。果然人多的地方就有江湖,只区区多出这么一个,交谈谩骂便比三个人时多了许多。他确实也累了。手背的伤口破损又愈合,星灵耗尽又恢复,这无休止的循环像一张无形的网,困在其中,和沙漠本质没什么不同,都是无论如何挣扎也逃不出去。
沙漠的契机是沙尘暴,那这里呢?难道要投身熔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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