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满殿沸腾的狂热与声浪,却在这一瞬间戛然而止。
那股刚刚还有些的气势,被一股无形而又无法抗拒的力量轻柔地抚平,消弭于无形。
“一山之地而已。”
无天的声音响起,不高,不低,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位强者的元神深处。
“距最终的胜利,尚远。”
“不可骄狂。”
告诫的话语平淡无波,却比最严厉的斥责更具分量。
所有强者脸上的狂热迅速褪去,转为一种深沉的敬畏与自省。
“天庭,非同小可。”
无天的目光扫过众人。
那深渊般的视线让每一位大能都感到一种无上压力。
“其牵扯洪荒运转之核心,与天道命运纠缠至深,其中因果之大,超乎尔等想象。”
“强取硬夺,必生莫测祸端。”
“一步踏错前功尽弃。”
他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重重敲击在众人的心头。
“此事需从长计议,谨慎而行。绝不可激进,更不可鲁莽。”
大殿内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许多。
众人心神剧震,那刚刚升起的些许骄纵之心,被彻底碾碎。
“谨遵冥主教诲!”
“是我等思虑不周。”
他们再度躬身,这一次,声音里满是肃然。
帝江作为众巫之首,沉吟了数息,再次上前一步,开口请示。
“冥主!”
“如今洪荒各方势力,见我族大势已成,已有不少散修大能亲自前来,意欲投效。”
“然,亦有部分心存侥幸,仍在观望,甚至暗中串联。”
“对此该如何处置?”
无天眼帘微垂,似乎在思索,又似乎早已成竹在胸。
片刻后,他开口道。
“愿臣服者,录其名,依其能,予其位。我巫族不吝赏赐。”
“然,洪荒广袤,无需行那灭绝之事。”
“允散修存在。”
“只需昭告洪荒:自今日起,天地由我巫族执掌。凡居于此方天地间者,无论仙、魔、神、人,皆需遵我巫族律法。”
“有功则赏,有过则罚。”
说到此处。
他话音微微一顿,一股冰冷的杀意毫无征兆地弥漫开来,瞬间充斥了整座大殿。
让在场每一位强者都感到无上压力。
“若有触犯律令者……纵其遁入混沌深处,亦必追而诛之!”
“以儆效尤!”
无天的声音陡然变得无比冰冷,杀意冲霄。
“吾等,明白!”
众强者心神一振,齐声领命,将这霸道而又清晰的律令,牢牢刻印在元神最深处。
就在这时。
一名负责警戒的巫族大将快步走入殿内,单膝跪地,声音沉稳。
“启禀冥主,山外有数位散修大能求见。”
“为首者,是万寿山镇元子,与火云洞红云。”
“态度甚恭,不知冥主可愿一见?”
殿内众强者的目光微微闪动。
镇元子,红云。
这可是洪荒之中成名极早的先天神圣,紫霄宫中客,根脚深厚,德高望重。
此刻到来,显然大有深意。
甚至,他们基本上都猜到了这个深意的大概内容。
无天面容上看不出任何变化,只是轻轻点头。
“让他们进来吧。”
不多时。
在巫族战士的引领下,几道身影缓步走入这座曾经象征玄门至高权柄的三清宫殿。
为首的。
正是镇元子。
与他并肩而行的,则是一身红衣、面带和善的红云。
他们身后还跟着几位同样气息悠长深邃的修士。
显然都是自从开天辟地之初就已经诞生的先天大能。
然而。
当他们踏入大殿的那一刻,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殿内。
那一道道或霸道、或暴烈、或阴冷、或死寂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剑,齐刷刷地落在他们身上。
分列两侧的,无一不是洪荒金字塔顶端的存在。
那恐怖的气息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片足以压垮准圣道心的恐怖力场。
尤其是高居于法座之上的那个身影。
更是让他们神魂都为之颤栗。
无天只是静静坐在那里,却仿佛就是整片天地的中心,是万道法则的源头。
镇元子等人不敢有丝毫迟疑。
连忙收敛了所有气息,快步上前,在那威严的目光注视下,躬身及地,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大礼。
“贫道镇元子……贫道红云……拜见冥主!”
“恭贺冥主占据昆仑,威震洪荒!”
众人的声音竭力保持着平稳。
但那细微的颤抖,还是暴露了他们内心的紧张与敬畏。
眼前这位,从籍籍无名的巫族小兵,到如今君临洪荒。
其崛起之路,已经不是传奇二字可以形容。
他们既渴望能在这位新霸主的麾下谋得一席之地,又深深恐惧于对方那深不可测的实力和莫测的性情。
大殿内落针可闻。
只有昆仑山地脉灵机若有若无的流转之音,衬得这片空间愈发死寂。
无天端坐于法座之上。
深邃的目光缓缓扫过下方拜倒的镇元子、红云等人。
微微颔首,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诸位请起。”
“你们的来意,本座已经知晓。”
镇元子与红云等人依言起身,但腰杆却不敢挺直,姿态依旧谦卑到了极点。
听到无天的话。
镇元子作为代表,再次躬身,语气恳切无比。
“冥主明鉴。我等确是仰慕冥主通天彻地之伟力,更敬服冥主统御洪荒之格局。”
“如今洪荒大势已定,我等愿效犬马之劳!”
“为冥主麾下一小卒,为巫族大业尽绵薄之力!”
“恳请冥主,收留!”
话音落下。
镇元子、红云几人,再次深深拜倒,姿态放到了最低。
大殿内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分列两侧的祖巫、大巫以及各方强者们,神色各异。
帝江、句芒等祖巫眼中闪过一丝意动。
镇元子手握地书,红云法力深厚,在散修中威望极高。
若能得他们相助,对于巫族接下来管理广袤的洪荒大地,整合无数散修,大有裨益。
然而。
刑天、蚩尤几人脸上却浮现出一抹毫不掩饰的冷笑。
当初巫族崛起之时,这些先天神圣何在?
如今大局已定,才急忙前来投诚,无非是趋炎附势的投机之徒,有什么好在意的?
不过。
无论他们心中作何感想,此刻没有任何人出声。
所有人都明白,决定权,只在至高无上的无天一人手中。
他的意志便是巫族的最高法旨。
镇元子、红云等人说完了自己的来意,心里也无比紧张。
感到时间失去了意义。
但此刻,每一息的流逝,都带来巨大煎熬。
他们能清晰感知到,端坐于法座之上的那个身影,正扫视着他们。
在这种目光下。
他们引以为傲的准圣道果,那历经无数元会苦修而成的法力,都显得单薄而透明。
镇元子心里极为紧张。
只是维持着躬身行礼的姿态,生怕有一丝的差错。
他何尝不知此刻前来时机何其尴尬。
昔日巫族突然崛起,与妖庭、仙庭争锋。
他们这些先天神圣,自命清高,视其为蛮荒之争,不屑一顾。
后来。
吴天横空出世,显露峥嵘,一步步将巫族带上洪荒之巅。
他们仍在观望,心存侥幸,认为玄门正宗底蕴深厚,道祖鸿钧布局万古,终将拨乱反正。
直到不久前,那惊天动地的消息传来。
昆仑山被占据。
玄门祖庭,三清道场,也惨遭吴天控制!
连如此厉害的圣人都被逼得逃出洪荒。
那一刻,镇元子与红云才真正的惊醒了。
时代,已经彻底变了。
天道之下。
圣人也不再是最强的存在。
若再固守那份可笑的骄傲与观望。
等待他们的,将不是求道无门,而是形神俱灭。
洪荒虽大。
可当一位霸主决心要抹去谁时,便再无藏身之处。
这份恐惧,此刻在无天沉默的注视下,被无限放大,几乎要撑破他们的道心。
就在这压抑足以让人心神崩溃的气氛中。
无天的声音响起。
声音不高,平淡无波,却瞬间贯穿了天地,清晰地在众人元神深处回响。
“诸位之心本座已经明了。”
“不必过于忧心恐惧,我也非那赶尽杀绝之辈。”
他的身躯微微前倾,那双深邃的眼眸扫过下方每一张紧张的面孔。
“方才,我已下令昭告洪荒。”
“自此之后,天地由巫族执掌秩序。”
“但洪荒亿万生灵,无论仙、魔、神、人、妖,皆可如常修行生存,无需强行臣服于我巫族麾下。”
“只需谨记一点。”
无天的声音顿了一顿,每一个字都重逾山岳。
“遵守我巫族所立之律法规矩,不悖逆、不滋事、不与我巫族大业为敌即可。”
他看向镇元子与红云等人。
“尔等皆是得道久远之辈,逍遥自在惯了。”
“若愿如此,此刻便可安心离去。今后依旧可为一方教主,逍遥于天地之间。”
“本座绝不追究前尘,亦不会强加约束。”
话音落定,整个大殿死寂一瞬。
不仅是镇元子等人,就连帝江、刑天这等巫族顶尖强者,眼中也闪过一丝真实的讶异。
他们虽然早就已经听吴天说过法旨。
但亲眼见到冥主对这群洪荒最顶尖的散修大能,也如此明确地给予自由。
那份气魄与格局,依旧让他们心神震动。
这是何等的自信?
自信到根本不在乎这些准圣是敌是友,只要他们不敢逾越雷池一步。
就绝不约束!
镇元子、红云等几位先天大能。
脸上先是浮现出极致的错愕,随即,那错愕化为了难以抑制的狂喜。
僵硬的身体瞬间放松下来,紧绷的元神也得到了喘息。
本以为此行九死一生。
即便能被收留,也必将付出惨重代价,甚至被种下禁制,沦为奴仆。
谁能想到,结局竟是如此?
冥主无天竟慷慨至此!
当下。
便有两位大能再也按捺不住,脸上涌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连忙抢上一步,对着无天深深一揖,声音都带着一丝解脱后的颤抖。
“冥主胸怀广阔,气度超绝,我等拜服!”
“既蒙冥主恩典,我等愿遵巫族律令,于洞府之中静颂冥主恩德,绝不敢有丝毫违逆!”
“我等这便告辞!”
说完,他们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再次行礼,然后小心翼翼地后退,准备转身离去。
能活下来,还能保住自由,这简直是天降的恩赐。
然而。
他们迈出的脚步,却在下一刻僵在了半空。
镇元子、红云非但没有动。
两人再次对视,那一眼之中,没有半点轻松,反而燃烧起一种决绝的火焰。
“冥主且慢!”
镇元子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坚定,以及一分茫然。
他与红云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再次向前一步。
而后。
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两位自开天辟地以来便名震洪荒的先天大能。
推金山,倒玉柱,再一次拜伏于地。
这一次的跪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为彻底,更为虔诚。
“冥主恩典,许我等自由,此等胸襟,我等感激涕零,永世不忘!”
镇元子的声音传来,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
“然则,我与红云道友此番前来,非为苟全性命于乱世,更非仅为寻求一方庇护!”
红云抬起头,他的脸庞因为激动而微微涨红,眼中闪烁着一种狂热的光。
“冥主明鉴!”
“我等皆是自开天辟地以来,苦苦追寻大道之人!”
“悠悠万载,蹉跎岁月,却始终感觉前路已断,道途迷茫!”
“如陷荆棘,不见天光!”
“直至冥主横空出世,以无上伟力,重塑乾坤,展现那通天彻地之道途!”
“我等方才骇然惊觉,大道仍在!”
“只是我等福缘浅薄,无缘得见!”
镇元子再次叩首,这一次,他的声音带上了无法掩饰的颤抖。
那不是恐惧,而是压抑了无数元会,一朝得见希望的渴望。
“求冥主垂怜!”
“我等愿臣服,非为权势,非为自保,实为求道!”
“恳请冥主赐予一线道机,允我等追随左右,聆听教诲!”
“纵为牛马,亦无怨无悔!”
这番发自肺腑的言语,每一个字都蕴含着求道者的血与泪。
在宏伟的宫殿中轰然炸响,震动了在场所有生灵的心神。
那两个原本准备离去的大能也不禁愣住了。
脸上的庆幸与喜悦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比复杂的震撼与茫然。
殿内。
刑天、蚩尤等原本对这些投机者心存鄙夷之人。
此刻眼中的轻蔑也悄然散去,转为一种深沉的感慨与恍然。
他们是巫族,不懂玄门那些弯弯绕绕,但他们懂求道。
为了力量,为了超越,可以付出一切。
自由固然可贵。
但对于这些已经站在修行路尽头,前方再无寸进的古老存在而言。
永恒的逍遥,又何尝不是一种永恒的囚笼?
无天所展现的力量。
那执掌地道的权柄,无疑是打破这囚笼的唯一曙光。
为了这道光,放下亿万年的骄傲,奉上全部的自由,非但不耻,反而是一种大觉悟,大智慧。
一时间。
殿内所有的目光,无论是巫族的、妖族的、还是人族的,都再次聚焦于那高坐法座之上。
自始至终神色未变的伟岸身影。
聚焦于无天身上。
无天俯视全场。
那双深邃得不见底的眼眸中,好像亿万星辰生生灭灭。
无尽寰宇的轮转在刹那间闪过,最终归于一片虚无。
终于,他缓缓开口。
那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喜怒。
却裹挟着一种无比恐怖的沉重压力,一字一句,精准地敲打在每一位求道者的神魂深处。
“求道之路,绝非坦途。”
“尔等,可想清楚了?”
他语调不变,继续发问。
“若选择自由,遵我律法,现在便可安然离去,你我之间,相安无事。”
“若选择臣服,入我麾下,便需恪守我定下的所有规矩。”
话至此处。
无天的声音骤然转冷,那种威压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威严。
而是一种纯粹的、针对存在本身的剥夺意志。
一股无形的杀机自他身上弥漫开来。
整个三清宫的温度仿佛被瞬间抽空,法则都在这股意志下凝滞、战栗。
“这些规矩,绝非儿戏。”
“其严苛,其代价,远超尔等想象。”
“尤其是,此路一旦踏上,便再无回头之日。”
“生为我麾下之臣,死亦为我麾下之鬼。”
“若有朝一日,尔等心生叛意,或违逆我的核心律令,无论逃至天涯海角,乃至混沌边荒……”
无天的声音顿了一瞬,那停顿带来的窒息感,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威慑。
“必教你等,魂飞魄散,身死道消,真灵永灭!”
最后几个字,带着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如同大道天音,宣判了某种绝对的因果。
“我执掌轮回,言出法随。”
“绝非虚言恫吓。”
这番冰冷彻骨的话语,瞬间浇灌而下。
将镇元子、红云等人方才因求道而燃起的满腔炽热与激动,彻底浇灭。
他们浑身一僵,只觉得一股寒意直冲心神。
神魂都在这恐怖的宣告下剧烈颤抖。
他们清晰地感受到了。
无天话语中那份警告的恐怖。
以及足以将这一切付诸实现的、无可抗拒的强大力量。
身死道消!
魂飞魄散!
对于他们这等先天大能而言。
死亡或许并非终点,道韵犹可留存,真灵或有转机。
但真灵永灭……
这四个字,代表着从存在根源上的彻底抹除。
所有的修行,所有的过往。
亿万载的岁月,都将化作一场彻头彻尾的虚无幻梦,连一丝一毫的痕迹都不会在天地间留下。
巨大的恐惧抓住了他们的心。
臣服,意味着将自己的命运。
所有的一切,完完整整、毫无保留地交到另一人之手。
这代价太过沉重。
几位大能的脸色在瞬息间变幻了数次。
苍白与血色交替浮现,方才那股一往无前的求道勇气,在如此冷酷的现实和无法承受的可怕后果面前。
剧烈地动摇、退缩。
仙宫之中,唯有几道粗重、压抑的呼吸声在死寂中交织。
那是他们的道心在抉择与煎熬。
镇元子、红云的面色同样变幻不定。
无天的警告,简直就好像是一块巨石,死死压在他们的道心之上,几乎要将其压垮。
然而。
对大道前路那深入骨髓的极致渴望,终究还是压过了对未知惩罚的恐惧。
镇元子猛地一咬牙关。
眼中那丝动摇被彻底碾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决绝。
再次深深拜下,声音颤抖,但吐出的每一个字却又异常坚定。
“冥主!”
“大道在前,若不得门而入,长生久视,与顽石朽木何异!”
“贫道,愿臣服!”
“愿奉上元神印记,生死荣辱,皆系于冥主之手,绝无怨悔!”
话音落下的瞬间。
镇元子周身道韵轰然流转,一股精纯至极的气息从他身上升腾散发。
他竟是真的要交出自己的本命印记!
红云眼中亦是同样的决绝,他紧随其后,声嘶力竭地吼道:
“求冥主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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