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山，大雷音寺深处一间静谧的禅房内。
空间微微波动，三道清气缭绕、道韵天成的身影悄然浮现。
正是太清老子、玉清元始天尊、上清通天教主。
正在静诵佛经的多宝如来似有所感，猛地睁开双眼。
可当他看到来人之后，脸上瞬间闪过惊愕与复杂之色。
他不敢怠慢，连忙起身，整理了一下袈裟，依着昔年截教的礼节，恭敬地躬身行礼：
“弟子多宝，拜见师尊！拜见大师伯，二师伯！”
通天教主看着眼前这身着袈裟、头顶佛光、气息渊深已然成就圣位的昔日大弟子。
心中百感交集。
既有几分欣慰，更多的是被背叛的怨愤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自责。
他冷哼一声，语气冰冷：
“哼！你现在是佛门现世佛祖，威震洪荒，还能认得我这个师尊？”
多宝如来闻言，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却并未退缩，坦然道：
“师尊言重了。弟子从未背叛截教道义，更未忘却师尊教诲之恩。”
“弟子只是走上了自己认定的道。”
“佛门，亦是大道之一，并非邪魔外道。”
这番话，说得诚恳而坚定，直接将个人选择上升到了求道的高度。
三清顿时一滞。
他们毕生所求，不也是大道吗？
若弟子是为了追寻自己认定的道而离开。
他们这些做师尊的，若强行阻止，那便不是管教弟子，而是阻人道途，此仇不共戴天！
这个道理，他们比谁都懂。
更何况。
佛门的确是玄门正宗分支，是无天仿照仙道所立，虽与仙道略有差异，但绝非旁门。
多宝更是在此道上证道成圣，这本身就是对其道路正确性的最大证明。
通天教主看着弟子那平和却坚定的目光，心中更是五味杂陈。
他为多宝成就圣位感到高兴。
又因非自己教导而成圣有些不是滋味。
甚至还夹杂着对拐走他弟子的吴天的记恨。
以及自责。
种种情绪交织，让他脸色变幻，最终只是又哼了一声。
但语气已然不似方才那般冰冷刺骨。
他不得不承认，多宝能成就圣位，是天大的机缘，在哪里求道，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
细细想来，佛门也算玄门分支，确实谈不上背叛二字，当年只是气昏了头。
一旁的元始天尊见通天似乎有软化的迹象，心中更是不悦，冷冷地哼了一声，提醒道：
“三弟！莫要忘了你我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他心中极为不平衡，阐教叛逃的普贤、文殊、慈航等人，不过得了菩萨果位，准圣而已。
而那一直被他瞧不起的燃灯，虽成了过去佛，地位尊崇却无实权。
反观通天的弟子多宝。
竟是实权在握的现在佛祖！
这对比让他如鲠在喉。
三教皆出叛徒，凭什么截教叛徒混得最好？
太清老子自然明白元始那点心思，也深知因门下弟子叛逃以及后续的冲突。
他们三兄弟之间的关系早已出现了裂痕。
他生怕通天再刺激到元始，连忙打圆场，拂尘一摆，声音平静无波：
“二弟、三弟，正事要紧。”
元始和通天闻言，也立刻收敛了心绪。
他们之间的分歧可以稍后再议，但今日潜入灵山寻找多宝，确是有极其重要且紧迫的目的。
两人压下各自的不满，目光再次聚焦于多宝如来身上。
灵山禅房内，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三清的目光齐齐落在多宝如来身上，带着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老子作为大师兄，率先开口，声音低沉而严肃：
“多宝，我三人今日冒险前来，隐匿行踪，实是有至关重要之事需向你求证。”
“你既还认我们这师尊、师伯，便需如实告知，不可有半分隐瞒。”
多宝如来看着三清那如临大敌、小心翼翼的模样，不禁苦笑一声，双手合十道：
“阿弥陀佛。师尊，师伯，你们其实不必如此谨慎。”
“你们若想见弟子，大可正大光明前来灵山。”
“吴天冥主他并不会在意此事。即便是无天佛祖，也不会因此有何举动。”
“什么？”通天教主眉头紧锁，完全无法理解。
“就算你心向玄门，未曾真正背弃。”
“但那吴天与我等乃是死敌，他岂会容你与我等私下接触？”
“我等潜行而来，也是怕牵连于你，为你招致祸端！”
元始天尊和老子也同样面露疑惑，觉得多宝此言太过匪夷所思。
多宝如来闻言，脸上浮现出一种极其复杂的神色。
混杂着无奈、感慨，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敬仰。
他轻轻摇头，反问道：
“三位师尊、师伯，你们以为，这佛门对吴天冥主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又有着怎样的作用？”
三清闻言，俱是一怔。
他们没想到，昔日弟子竟会反过来考较他们。
元始天尊冷哼一声，虽有不悦，但为了得知真相，还是沉声答道：
“佛门虽看似另辟蹊径，实则万变不离其宗，亦可视为玄门仙道之一支。”
“所谓‘佛本是道’！”
“鸿钧老师立玄门，衍仙道，囊括洪荒万修，即便魔道，究其根源，亦是仙道之暗面，一体两面。”
“唯有吴天所创之肉身混元道、地只体系、香火神系，确属玄门之外。”
“佛门，归根结底，仍是玄门分支。”
老子颔首补充道：
“然也。佛门之道，与仙道同源而异流。”
多宝如来微微点头赞道：
“三位老师慧眼如炬，看得透彻。”
“弟子虽有些模糊感知，却远不及老师们阐述得这般深刻。”
“的确，‘佛本是道’。”
“而此事，还与另一桩事情息息相关，那便是道魔一体，此消彼长。”
三清是何等人物。
得到道魔一体这四个字的提醒。
瞬间如同被一道闪电劈开灵台迷雾，无数线索瞬间串联起来！
通天教主猛地瞪大眼睛：
“原来如此！吾明白了！”
元始天尊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好一个吴天！好毒的算计！”
老子亦是长叹一声，面露苦笑：
“他竟然如此利用老师布下的局！”
他们终于想通了关键！
吴天在掌控魔道之后，一直处于一个尴尬的境地。
他需要提升对魔道的感悟以完善自身大道，却又不能大力发展魔道。
因为道魔一体，魔涨则道涨！
他若壮大魔道，等同于资敌，增强了鸿钧所代表的仙道玄门的力量！
那么，该如何破解这个死结？
吴天的答案就是：开源分流！
他创立佛门，根本目的之一。
就是为了分流除魔这件事所带来的气运和功德！
“佛门也除魔，而且除魔是积累功德、获取气运的重要途径！”
元始天尊声音发寒。
“但洪荒魔道的总量，在无天的刻意控制下几乎是恒定的！”
“佛门除魔得到的功德气运多了，意味着仙道传统除魔所能获得的份额就减少了！”
“此消彼长，佛门越兴盛，实质上是在不断侵蚀和削弱仙道的气运根基！”
老子接口道，语气中充满了无奈：
“更可怕的是，由于道魔平衡的规则，魔道本身并不会因为被打击而真正衰弱，反而可能因为对抗加剧而变得更精纯、更隐蔽。”
“无天作为魔祖，既不扩张魔道，也不培养新的大魔，只是维持着魔道的‘存在’。”
“最终，佛门除魔，打击的是魔道表象，获益的是佛门自身。”
“而魔道本质在压力下‘淬炼’，无天作为魔祖间接获益……这……”
通天教主咬牙切齿地接上最后一句：
“而且无天他既是魔祖，又是佛祖！”
“他完全可以自己打自己！左手以佛祖之名除魔赚取功德气运滋养佛门，右手以魔祖之身承受打击‘淬炼’魔道本质！”
“所有的好处，最终都流向了吴天！”
“长此以往，仙道的气运和根基，只怕会被佛、魔这两条同属于他吴天掌控的‘道’，慢慢吸干榨尽！”
想通了这一切，三清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鸿钧道祖当年为了彻底解决魔祖罗睺，定下道魔一体、互为磨刀石的规则。
本意是让仙道在与魔道的对抗中不断砥砺壮大。
可谁能想到。
无数元会后，竟被吴天以这种方式巧妙地利用甚至反制！
最讽刺的是。
鸿钧道祖已然合身天道，超然物外，对他而言。
仙道乃至整个玄门的兴衰，或许早已不那么重要。
最终承受这份算计苦果的。
恰恰是他们这些仍需依靠玄门气运、无法超脱的圣人！
“好一个吴天！好一个釜底抽薪！”
元始天尊气得几乎要吐血，他终于明白为何吴天根本不在意他们接触多宝了。
因为在吴天的棋局里。
佛门的存在本身，就是在不断地挖他们三清的墙角！
他们越是敌视吴天，越是积极除魔，反而可能是在帮吴天加速这个过程！
多宝如来看着脸色铁青的三位师长，双手合十，低眉不语，一切尽在不言中。
三清想通了吴天利用佛门与魔道绑定、反向侵蚀仙道气运的毒计后。
皆是勃然大怒，胸腔中充斥着被算计的屈辱和无力感。
然而，更让他们憋屈的是，他们发现自己似乎陷入了无解的死局。
打击魔道？
不行，那会变相帮助无天淬炼魔道本质，甚至可能让佛门获得更多除魔功德。
那么打击佛门？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三清的脸色就变得极其微妙和尴尬。
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一旁的多宝如来。
一方面。
佛门确实是吴天麾下的重要势力，打击它理所应当。
但另一方面。
多宝这个佛门之主，刚刚还明确表示心向玄门，认他们为师，甚至可能成为他们对付吴天的内应。
他们若转头就去打压佛门，这算什么？师尊带头迫害依旧心向自己的弟子？阻挠弟子追寻其认定的大道？
这简直是把不仁不义、阻人道途的标签往自己脸上贴！
三清直接傻眼了。
他们明明是受害者，怎么连报仇都变得如此束手束脚，仿佛被架在了火上烤？
多宝如来也瞬间想到了这一点，同样愣住了。
他对三清，尤其是对通天教主，感情极深，为了师门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但‘道’是修士的根本。
让他放弃佛门大道，等同于自毁前程，这是绝无可能。
就算他个人愿意牺牲，佛门上下亿万僧众也不可能答应，只怕瞬间就会将他这个佛祖推翻。
禅房内陷入了一种极其尴尬和诡异的沉默。
最终还是太清老子最先从这僵局中挣脱出来。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恢复清明：
“我等着相了。佛、魔、仙三方因果纠缠，早已是一团乱麻，难以理清。”
“但我等何必执着于与这棋局上的棋子较劲？”
他目光扫过元始和通天：
“魔祖无天，不过是吴天的一具化身。”
“佛门，亦是他手中的工具。”
“我等真正的敌人，自始至终，都只有吴天一人！”
元始天尊和通天教主闻言，顿时豁然开朗！
“大兄所言极是！”
元始天尊眼神锐利起来。
“只要扳倒了吴天，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届时洪荒由我等执掌，是仙是佛是魔，不过在我等一念之间！”
“就像老师那般，超然物外，又何须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通天也重重点头：
“没错！擒贼先擒王！我们的目标，是吴天！”
三清很快便重新明确了真正的目标，心气终于顺畅了许多。
元始天尊这才想起今日冒险前来的最主要目的，他神色再次变得凝重，看向多宝：
“方才险些误了正事。”
“多宝，我三人此次前来，最重要的是想问你一事！”
“吴天，他究竟怎么了？为何其所有化身同时消失无踪？”
多宝如来一愣，忽然联想到近日洪荒甚嚣尘上的流言，讶然道：
“师尊，师伯……难道洪荒近日的动荡，是你们……”
通天教主直接承认：
“不错！正是我等暗中推波助澜！”
“我们要知道，吴天到底是真的出了意外，还是另有图谋！”
“这关乎我等下一步至关重要的计划！”
多宝闻言，心情更是复杂，没想到自己师门长辈竟行此等手段。
他苦笑摇头，如实回答道：
“回禀师尊、师伯，弟子……确实不知。”
“弟子在吴天冥主眼中，或许连手下都算不上，只是一枚有些用处的棋子罢了，并无资格知晓其核心机密。”
“弟子加入佛门之后，甚至从未见过冥主本尊，一直以来都是与无天佛祖对接。”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继续道：
“就是突然有一日，无天佛祖毫无征兆地消失了，并未留下任何法旨或交代。”
“过了些时日，才从巫族地府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冥主闭关潜修，令各方安稳行事，不得妄动。”
“突然消失？毫无征兆？”三清眉头紧锁，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多宝试探着问：“师尊是认为此事大有蹊跷？”
老子沉声道：“岂止是蹊跷！”
“他所有化身在同一时间悄然消失，本尊亦不见踪影，这绝非寻常闭关那么简单！”
“问题在于，这蹊跷对吾等而言，是好是坏？”
元始天尊接口，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若他安然无恙，只是寻常闭关，随便派一具化身现身洪荒，流言不攻自破，谁敢妄动？”
“但若他是真的出了某种变故，或是受了极重的伤，那这便是千载难逢的良机！”
通天教主语气带着杀意：
“趁他病，要他命！”
“若能趁机将其羽翼，如十二祖巫、龙凤麒麟遗族、镇元子、红云等尽数剪除！”
“不仅能令他气运大跌，更能让他成为孤家寡人！届时再对付他，易如反掌！”
老子最后补充，说出了他们最深层的担忧：
“然而，我等更怕另一种可能，他并非受伤，而是正处于某种关键性的突破关口！”
“需要集中所有力量，乃至收回所有化身，全力冲击更高的境界！”
“他已是混元大罗金仙巅峰，若再进一步……那将是何等光景？”
“这才是最令我等寝食难安之事！”
“因此，我等必须试探！”元始天尊总结道。
“散布流言只是第一步，接下来，或许就需要真正的行动来逼迫他现身！”
“若他出现，我等便继续隐忍。”
“若他始终不现……不管他是受伤还是闭关，都是我等雷霆出手，铲除其党羽的最佳时机！”
“甚至可能借此干扰其修炼，令其功败垂成！”
他们的意图已然清晰。
投石问路，逼吴天现身。
若不现身，便意味着机会来临，届时必将掀起腥风血雨！
多宝如来听完三清那破釜沉舟般的计划，心中仍是忧虑重重。
忍不住道：“
师尊，师伯，此举是否太过凶险？”
“万一……万一判断失误，吴天并无大碍，我等此举无异于自寻死路，他绝不会放过我们……”
三清闻言，脸上同时浮现出一抹苦涩与决绝交织的复杂神情。
通天教主看着自己这依旧心存良善的弟子，叹道：
“痴儿，到了如今这般地步，我等与他之间，早已是不死不休之局，又何谈放过与否？”
“即便我等此刻龟缩不出，若他真个突破成功。”
“迈入那无人知晓的更高境界，你以为我等还有活路吗？”
“届时不过是引颈就戮，死得无声无息罢了。”
元始天尊接口，语气冰冷而坚定：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死一搏！”
“这或许是我等最后的机会，纵然失败，也好过窝囊等死！”
“至少要让他知道我三清绝非任人揉捏的软柿子！”
老子最后总结，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非是我等想动，而是已至绝路，不得不动。”
“这是最后一次拼搏的机会，纵死，亦要死得其所。”
多宝看着三位师长那已然将生死置之度外的神情，终于彻底明白过来。
他们已被逼到了悬崖边上，再无退路。
他长叹一声，双手合十，郑重道：
“弟子明白了。师尊、师伯若有任何需要弟子之处，尽管吩咐，弟子万死不辞！”
然而。
听到多宝这番表态，三清的脸色反而变得更加微妙和尴尬了。
元始天尊直接摇了摇头，语气甚至带着一丝无奈：
“你就算了吧。”
通天教主也是哭笑不得，斟酌了一下语句，尽量委婉地解释道：
“多宝，你的心意为师明白。”
“但你如今是佛门之主，你的位置太过特殊。”
“你若主动出手针对吴天的势力，无论成败，其实都是在变相的壮大佛门。”
他见多宝似乎没完全理解，只好说得更直白些：
“简单说，你若立下大功，功德气运加身，佛门势必更盛。”
“无天佛祖的气运也会越发强盛。”
“而佛门气运是从仙道基础上分润出去的，此长彼消。反倒是在帮助吴天。”
老子最后总结道：
“所以，你眼下什么都不做！”
“安安分分待在灵山，稳住佛门，便是对我等最大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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