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一定概率,虽然成功的概率不大,但足以让我们试一试。”梯也尔思考一番,继续说道:“而且,如果真的如他们所说的那样,我们也可以观察巴黎的民意再做决断,如果巴黎的民意在我们、英、奥联合推动下依然是支持拿破仑三世的多,那我们也不必干这种事情,继续隐忍罢了。”
他停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但如果民意真的转向,如果巴黎人真的受够了这场该死的战争...那么,驱逐拿破仑三世就不是梦想了。到那时,他无法向愤怒的市民解释:为什么打了两年,死了这么多人,最后还是输了?为什么要为了洛林和莱茵兰还有一个卢森堡,就要葬送整整一代法国青年?”
“巴黎市民,你懂得。”
巴黎的爷就是爷,巴黎人从来都是眼高于顶的。在他们眼中,自己才是法国的主人。只要惹得巴黎人不高兴了,管你是国王还是皇帝,分分钟就能掀翻。路易十六的人头、查理十世的流亡、路易-菲利普的狼狈逃窜...历史已经一次次证明了这一点。
“你说得对,阿道夫。”杜弗尔兴奋地搓着手,“这件事对我们来说风险很小。只要我们控制住最后一步,那么事情就是可控的,拿破仑三世没有什么证据也不能抓我们这些议员。”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严肃:“但是,我们要付出什么代价呢?”
“这正是我担心的。”梯也尔皱起眉头,“英国人那边还好说,无非是一些经济利益——降低关税、开放某些市场、也许还要在殖民地问题上做些让步。而且现在有了奥地利竞争,我们甚至可以讨价还价,压低一些代价。”
“但奥地利呢?”他的声音变得忧虑,“如果他们要求我们交出卢森堡,交出撒丁-皮埃蒙特,交出帕尔马、托斯卡纳这些意大利领土甚至再要一点法国本土,怎么办?这可是绝对不能接受的。如果我们真的这么做了,等巴黎市民知道真相,我们的下场不会比拿破仑三世好到哪里去。”
两人陷入了沉默。确实,领土问题是最敏感的。这场战争的起因也是领土争端。
“我也不知道啊。”阿道夫·梯也尔突然笑了,有些释然地拍了拍杜弗尔的肩膀,“先回去探探这位伯爵先生的口风吧。看看奥地利到底想要什么,又能给我们什么。”
两人回到餐桌旁时,费拉里斯伯爵正在悠闲地抽烟,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看到他们回来,他微笑着说:“考虑得如何,先生们?“
“我们有几个问题。”杜弗尔坐下后直接说道,“首先,奥地利向来反对共和制度,认为那是洪水猛兽。如果我们推翻了拿破仑三世,建立第三共和国,贵国会不会...”
“会反对共和制?”费拉里斯伯爵哈哈大笑,“哦,您的担忧很合理。确实,维也纳的许多老贵族都把共和制看作瘟疫,避之唯恐不及。但是...”
他收起笑容,表情变得郑重:“伟大的弗朗茨·约瑟夫陛下是个务实的君主。只要法国不再威胁奥地利的利益,又或者让我们为难,是共和还是帝制,陛下并不在意。”
“真的?”杜弗尔有些怀疑。
“当然是真的。”费拉里斯伯爵信誓旦旦,“想想看,我们现在不是和瑞士相处得很好吗?瑞士可是奥地利组建的中欧经济同盟的一员,他可是个彻头彻尾的共和国。我们还和北方的美利坚合众国和南方的美利坚联盟国保持着良好的贸易关系呢。时代变了,先生们。”
他又抽了口烟:“相信我,我们不会像1792年那样组织什么反法同盟。那种蠢事只有脑子进水的人才会做。打仗要花钱,要死人,图什么?只要法国愿意和平共处,我们求之不得。”
...
“洛林是个棘手的问题。”费拉里斯伯爵皱起眉头,右手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那边历史上毕竟是属于神圣罗马帝国的一部分,但是也归了法国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上面有着大量的法兰西人,我想这个需要仔细讨论一下。”
他停顿了一下:“也许可以考虑某种形式的国际共管?或者设立缓冲区?总之,这不是不能谈的。“
“那意大利呢?”杜弗尔追问。
“至于您担心的法属意大利地区,”费拉里斯伯爵的表情变得轻松了些,“请放心,奥地利不需要那些地方。我们在意大利北部已经有足够的领土了,再多就消化不了。”
但随即他的语气变得强硬:“不过,我必须明确一点,奥地利绝不会允许出现任何形式的所谓意大利国家来。不管是王国还是共和国,打着意大利统一旗号的任何政权,都是我们的敌人。如果法国愿意继续控制皮埃蒙特和托斯卡纳,我们没有意见。或者分割成几个小国,也可以接受。但如果新生的共和政府要打着友谊的旗号,鼓捣出一个意大利来,那要面对的只有我们的大炮。”
“那里本来就只是个地理名词罢了,我希望提前跟你们这些大人物商量好。”
“我们当然同意意大利是个地理名词。”
费拉里斯伯爵的表态事实上让两位法国人稍微放心了些。看来奥地利的胃口没有想象的那么大。
谈话进行到这里,气氛已经缓和了许多。但接下来,费拉里斯伯爵说出的话让气氛再次紧张起来。
“当然,合作是相互的。”他身体前倾,压低声音,“我们会负责解决拿破仑三世在前线的嫡系部队。相信我,我们有办法让巴赞元帅和帕拉迪讷将军的军团...遭遇一些'不幸'。”
...
“我们需要你们的帮助。确切地说,我们需要法国陆军部在莱茵兰前线的详细防御计划。”
...
几米外的餐桌的几个人,突然听到了远处杜弗尔先生有些生气的声音。
“什么?”杜弗尔腾地站起身,声音陡然提高,“你要我们出卖国家军事机密?”
餐厅里的其他“客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吸引,纷纷看了过来。那对“年轻夫妇”甚至悄悄把手伸向了腰间。
只见杜弗尔先生站起身,整理了衣服的扣子,“非常抱歉,海因里希伯爵。”他一字一句地大声说道,声音里充满了正义感,“共和派追求的是基于历史现实的和平条约,而不是靠出卖国家利益换取的肮脏交易。我们可以反对拿破仑三世的独裁,可以批评他的政策,但我们首先是法国人!”
说完,他转身就走,步伐坚定,头也不回。甚至看都没看那个装满英镑的手提箱一眼。
梯也尔站起身,对着费拉里斯伯爵微微点头:“伯爵阁下,我想我们的谈话到此为止了。祝您在巴黎过得愉快。”
餐厅里的“客人们”也纷纷起身,有的结账,有的收拾东西,不一会儿就走得干干净净,只留下费拉里斯伯爵一个人坐在那里。
海因里希·冯·费拉里斯伯爵愣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回过神来。他伸手摸了摸口袋,从里面掏出一张刚才梯也尔和杜弗尔留下的小纸条。他盯着纸条看了看,又看看空荡荡的餐厅,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
这不都答应的好好的吗?
这帮法兰西人戏这么多吗?不是说这里都是自己人吗?还要做出这种架子?难道是为了后面在历史书上留下一个清白正直的声名?还是说这里有拿破仑三世的探子?
海因里希伯爵想不通这些共和派的想法,他摇摇头,叹了口气,带着自己的手提箱,大摇大摆地从酒店正门走了出去。
走到门口时,他回头看了一眼这座不起眼的建筑,心里暗想:法国人啊法国人,永远都是这么复杂,这么难以捉摸。
不过,任务完成。
...
另外,维也纳还在跟奥尔良派、正统派进行着联系,这巴黎的水啊,还是越浑越好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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