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去读读小说网>玄幻奇幻>十二金钱镖> 第十四章 献贽登门见拒一老 探园窥技被辱双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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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献贽登门见拒一老 探园窥技被辱双童(2 / 2)

杨华满腹猜疑,再往下偷看时,只见段鹏年紧一下,慢一下,已将十二支镖打完。就把镖囊摘下来,把木板上的镖也起下来,仍放回到镖槽之内,转身仍将镖囊挂在兵器架上。然后回身,转向北面一站,双手一伸,深深打了一个呵欠,自言自语地说:“天不早了,该回去歇着去了!”说完,径向屋中走去。

玉幡杆杨华藏伏在脊后,不觉愕然。杨华想:“你歇着去了,我呢?”用手抚摸伤处,尚微微作疼;又游目四望,肚里寻思:“我难道白来一趟不成!就这一个小弹子,便半途畏难而退么?”遂一转身,向后面细看:往北去,连着两层大院,俱都寂静无人。

杨华立即挪身,连翻过两层院落,往东又拐过一道宽大的院子。这和前面所见一层层的院落不同。这院子以北为上,北正房是明三暗五的房子,东西全是回廊,院中方砖铺地,北正房前出廊,后出厦,建筑高大庄严。在东走廊下,有一座月洞门,走廊的字栏杆上,摆着些花卉盆景。北上房灯光隐隐,似乎屋中人尚未睡着。

杨华此时身临西面走廊上,心中暗想:“到底我总得看一看。”他趁着院中静悄悄没人出进,从廊檐上面,伏身蛇行。他到了檐口,一飘身,要往院中落下;猛觉得脚下一绊,不由得身失重心,往前一扑,整个身子翻落地面。他幸而趁势双手一伏地,把身躯挺然立起;立刻觉得背后一阵风声掠过。杨华大惊,恐遭暗算;急忙往左一伏身,窜出数步。回头急看身后,恍惚见到有条人影一闪,没入廊后黑影中去了。

<!--PAGE 10-->玉幡杆心知不妥,料想必有人暗中缀上自己了;这须得赶紧寻找倚靠之所,免得四面受敌。他想到此处,立即一纵身,窜向东廊下;不意身子才越栏而过,脚还未站稳,就觉得盘顶辫梢被人扯住。杨华夜探华府,本来没存恶意,所以并不象夜行人那样仔细;头上也未缠包头,只随便将发辫往脖颈一绕。这时,搭在肩头上的辫梢,突被人从后揪住,他又是往前窜,两下里猛一扯紧,立刻咽喉被勒,险些失声。杨华急忙缩身,用手一捋辫梢,猛翻身一拳,却打了个空。迎面“刷”的一下,洒过来一片细沙。杨华忙侧身旁窜,弄得一脸是沙土,脖领也灌进不少。杨华急将勒紧的发辫弄松缓了,又拭了拭眼,再看近处,早已没有人了。

杨华又是惊疑,又是忿怒,急向四面寻找,连个人影也看不见。他心中暗骂道:“好一个华风楼,好一个段鹏年!我此来并无歹意,你们为何这等戏弄我?哼哼,你们想惊走了我,我偏不走,到底看看你们!我要是这么离开此地,真显得我太无能了。”

杨华一股拗脾气冲上来了,他明知不敌,偏要探个究竟。他将身上的沙土抖落干净,这一回加倍提防;从东廊下贴着栏杆,循墙而行,走到廊子尽头;往西一拐,就是北面正房的窗下。杨华发恨道:“我到底要看看。”才待举步,“啪”的一下,迎面又挨了一灰片。这回杨华早留了神,只见西廊上一条黑影,在檐顶将身一晃,似乎向自己这边招手。杨华恼怒之下,更不深想,一拧身窜出廊外;脚下又一点地,直窜上西廊。再寻那条黑影,忽然又已不见。他四下寻看,隐约见靠北面六七丈外,似有一条人影,猛一探,又猛一伏,这分明是故意引逗杨华的。

玉幡杆杨华不顾一切,连连飞纵过去。那条黑影又一闪,只在五六丈外晃动。此追彼退,又越过两层院落,只见前面境地一变,呈现出一片花园,花木丛杂,地势宽展,黑影掩映。在不熟悉地形的人看来,实在是很容易遭受暗算的险地。

杨华不禁迟疑,及至追入这座花园内部,那条黑影又早已不知去向。到此境地,杨华更加踌躇起来,未免有点留也不得,退也不甘。就在一转念之间,“啪”的一下,右额又着了一下土块。杨华急顺势察看,果见右首数丈外,人影一冒,飞上了一块太湖石上;挺然独立,昂然不动,好象正等着自己。

这一来又激怒了杨华的少年公子脾气,他不想自己来得无礼,转恨自己来得大意:“我怎么不把弹弓、弹丸带来!我若有弹弓在手,哼哼,小子,且尝尝我的连珠弹,教你敢这么戏弄我!”

杨华一咬牙,叫喊:“朋友,留步!”立刻施展出全身飞纵的本领,紧紧追将过去。忽然间,见迎面黑影突从太湖石上,使一招“白鹤冲天”。凭空腾起两丈多高,飘飘地往左首一座花棚前落下。杨华抢步急追,相隔甚近,双脚一使劲,奋身向花棚前一扑,道:“朋友,哪里躲!”不想人影又已无踪。

<!--PAGE 11-->杨华冷笑道:“这一定从花棚钻出去的。”杨华胆气豪壮,脚尖点地,急袭花棚。猛听背后喝一声:“打!”“呀,又要受暗算!”玉幡杆杨华霍地一伏身,“嗖”的一阵劲风,贴头皮掠过;“啪”的一声响,打着对面墙上,声锐响暴,这决不是灰片土块。杨华探身扫步,用脚一拔,竟是拳头大的一块石子。

玉幡杆暗想:“若不是他预先喊出声来,这一石子正打在脑门上,不死也得重伤。”这好象是手下留情了,不意这更激出杨华的惭忿来。他急伏身拾起这块石子,反身追出花棚。这一闹,又不知那人躲藏到何处去了。

杨华急闪目搜寻,一丛丛树叶摇风、一行行花枝弄影;玉幡杆杨华孑立园中,被人戏弄得遍体躁汗。他不由得灰心丧气,渐生退志,却又不免怒火时煽。他又往东走,见十数步外巍然立着一座茅亭。杨华心想:“窜到亭子上,就可以察看出全园的形势来了。我却再看一看,不然就自认晦气,回去也罢。”

杨华来到亭前,一弯腰,身躯往上一拔,左脚找亭檐,右脚往上一换步,便好伸手扒住亭顶。哪知手还未到,突然对面黑忽忽的一物向自己这边一扑。杨华失势,急往后闪;脚下本未站稳,草软亭斜,嗤溜溜地竟闪掉下来。幸而遍园都是细土地,自己究竟有些功夫;腰上一使劲,居然把身子挺住。虽跪坐在地上,并没摔伤,但顿时吓了一身冷汗。抬头再看亭子上面的人影,又蓦然不见;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绕到背后!杨华刚刚挺身站起,背后那人便发出话来,用一种讥讽的口吻道:“我可是困啦,你怎么还耍不够么?回去睡觉去吧。”

杨华急寻声回顾,数丈外紫藤架下,站着一个人,黑影中辨不清面貌;但听语音清脆,正象是十五六岁的孩童,身量也并不高。杨华已然心知此人必非段鹏年;又羞又怒,强捺忿火问道:“你是谁?你可是华老英雄的令高足么?”

那人嘻嘻地笑道:“华老先生哪能要我这样的笨货。我说朋友,你也闹了这半夜了,说贼不贼,说盗不盗的,在我们院里来回乱窜,把我们的屋瓦都踩碎了,你是干什么的呢?要是想借盘川,我领你去见段老师去,三五吊钱,总能周济周济你;你要诚心显白那点能耐,我们也领教过了,快回去跟你师娘吃奶去吧!”

杨华越加愤怒道:“休得胡言!我此来寸铁不带,并无恶意……”那人冷笑道:“知道你没有恶意,你要安着别的坏心眼,还能容你喘气到这时候么?告诉你,黑更半夜,在人家房上瞎闯,就不是臭贼,也不是好货。朋友,你就识相些,请回吧。不然的话,我可就对不住你,要放鹰撒狗了。”

杨华骂道:“好个小奴才,出言不逊,把你们家大人叫出来。”那小孩也还骂道:“有家里大人,还教他出来撒野丢丑么?”说时把手一扬,叫一声:“着镖!”杨华急闪身,那人嗤的狂笑道:“别怕,没有镖,送给你一个小泥球玩玩吧,留神。”突将手一扬,杨华急闪不迭,一件暗器直打过来,贴耳根擦过,险些受伤。

<!--PAGE 12-->杨华骂道:“看你狂到什么地步,我不过没有带弹弓来,且还你一下尝尝!”也将手虚一扬,那人竟巍然不动;杨华忙拾来一块石块,抖手发出去。黑暗中但闻破空之声,那人忽然往旁一栽,便听喊道:“哎哟,你真打么?”杨华急纵步追过去,心想:“捉住他,教他领路。”不意那人忽然伏身,也一抖手,口中说:“没打着,还送给你再尝尝吧!”那石块“嗖”地一声还打过来。这却出其不意,杨华急往旁窜,下三路竟被扫了一下。

杨华怒吼一声,飞扑过去;尚未近前,只见那人身躯微晃,腾身跃上花架。杨华不禁吃惊,心想:“莫怪他身手这等轻快,这藤萝架,我要上去,怕不压塌了?”杨华含忿追来,相临切近,藤架微微一颤,那人已腾身飞跃下去。

杨华咬牙切齿,一定要追上他,跟他交手;当下,一步也不放松,紧紧追踪奔逐。那人却也有意在人前显扬,只在花园中轻纵巧窜,翩若惊鸿、矫若游龙,来回打圈地跳跃。杨华费尽气力,又加上地势不熟,还得处处提防暗算,直追了好几个圈子,也没有截住他。两下僵持,杨华一面追,一面回顾,正要在园中寻找一件器械。忽然那人一声长笑,竟自扑奔正南,转眼间已经离开这座花园。

玉幡杆杨华抖擞精神,往前追赶。他连越过两层院落,顿然疑虑起来。他刚要止步不追,那小孩竟站住向他招手。杨华不觉又生起气来,一耸身仍追过去。那小孩忽然一溜烟似的,往一段院落跳下去。杨华赶过来看时,那小孩已然潜踪不见。

杨华细看这所院落,原来正是适才自己踩探的那所带回廊的院子。此时听街上梆锣连敲,已交三更三点。他遂俯身探视院中,院中依然静悄悄。那北正房还是灯光隐隐,只有靠西头那一间窗棂昏黑,屋中人似已熄灯安眠。

杨华迟疑了一会,忽然决意,竟跃下房来,轻轻蹑足,径奔北正房。他走到厦檐下,贴近了堂屋冰纹格扇。格扇交掩,杨华听了听里面,没有一点声息。杨华犹豫了一阵,竟伸小指,沾着唾沫,把格扇轻轻点破小小一个孔洞;闭上左眼,用右眼往内窥看。只见屋中几案整洁,迎面方桌,两旁两把椅子,侧首是茶几坐凳;椅子上一边一个,坐着两个书童模样的小孩。右边那个梳小辫,爬在桌上瞌睡;左边这个梳冲天杵,却端然正坐,面冲格扇。杨华刚一注视他,就见这小孩忽向自己一点头,倒把杨华吓了一跳。再注视他,他又往后一仰,双睛微阖,又象是打瞌睡。

玉幡杆杨华心中疑惑,用手摸了摸斜搭的长衫,再往内窥;见这东西暗间都挂着茶青色的门帘,那两个小孩好象瞌睡很深,并无可疑。杨华遂移身往东暗间窗下,仍然将窗纸湿破一个小孔,侧目向内张望。

<!--PAGE 13-->这间屋陈设得更加古雅,靠东墙横着一架木床,床头空空的没有人睡。却在对面一张醉翁椅上,坐着一个人。看此人身材不高,黄焦焦的一张瘦脸,额上皱纹重叠,两道眉毛已呈灰色;蒜头鼻子,四字口,短短的花白胡须,颏下髯较长,掩口须,似有若无;皮肤苍老,好象带着几分病容。此人穿一身灰衣裤,盘膝坐在那椅子上,两手心向下,搭在膝头;这两只手瘦削得似鸡爪一般,只有两层皮包着骨头似的;孤灯一盏,闭目危坐。

杨华端详良久,诧异起来:“难道此人就是武当派大名鼎鼎的弹指神通华雨苍华风楼么?既然是武当派第一流人物,就该内外兼修,英华外露;怎的这个人坐在椅上,直和死人无异?内功果有根底的人,容色上断不会这样枯槁,这岂不是个痨病鬼么?或者不是华雨苍,也许是华雨苍的亲友,住在这里养病的?”

玉幡杆杨华正在狐疑,忽然那瘦老人一抬,双目一睁,把杨华吓了一哆嗦。这老人枯瘦的面庞,深陷的眼眶,及至双睛突然睁开,两颗眸子闪闪,锐利得迥异常人,竟似两把利剑一般,直注射到窗棂,冷然发话说:“何处小儿,敢来偷窥?你的胆子可算不小!”几句话声若洪钟,头微向门帘一侧道:“云儿把他带进来。”

行藏已露,杨华正要解下长衫,披衣进见;忽然背后叫了一声,突然有一只手搭在杨华肩上,轻轻一推道:“进去。”杨华大吃一惊,拧身外窜,不意已被来人抓住。杨华回头细看,这来的人正是堂屋中打瞌睡的那个梳冲杵的小孩。门扇依然交掩着,他竟没留神人家什么时候出来的。这小孩道:“跑什么?叫你进去,就进去,宰不了你。这么大个子,干这个!没胆子,别来呀?”

杨华怒道:“你休要诬辱人,我杨华是奉师命,前来拜见华老英雄的;想见见华老英雄,正是求之不得,等我穿上衣服。”便将长衫抖开,想要披好。那小孩冷笑道:“少要装模作样,来到我们这里,实话实说,一哀告我们老祖爷,就许放了你;你要是捣鬼,哼哼!”伸手掌照杨华肩头一拍,杨华几乎禁受不住。杨华不愿和他斗口,自己正了正衣襟,大洒步来到屋门口,推门入内。再看堂屋中伏案而睡的那个梳小辫的小孩,果然不见了。

杨华沉了沉气,心中暗想:“这个糟老头子到底是不是华雨苍?我得先问明白了。”扭头来看那个小孩,正努着一双青瞳,在后监视着自己呢。杨华沉下气道:“小兄弟,这位老先生可是华雨苍华老英雄么?”那小孩把嘴一撇道:“你到底是干什么来的!你不是说奉师命来拜见祖爷的么?你还是蒙头转向啊?快进去央告吧;多说好的,才能饶你不死!”

<!--PAGE 14-->杨华面色一变,怒焰上腾,忍了又忍,径自一掀门帘,进了东屋;肚里已将话打点好了。他双手一拱,对这枯瘦老头,声诺一句道:“老前辈可是华风楼华老英雄么?弟子玉幡杆杨华,奉了业师铁莲子柳老先生之命,特来专诚叩见。老师请上,弟子拜见!”且说且磕下头去。

在杨华想,自己这么报名而进,此老如真是华风楼,关照着铁莲子的情面,一定欠身还礼,细问来由。他哪里想到,事出意外!这老人两眼炯炯,看定了杨华的双手,半晌无言,只顾细细打量杨华。杨华叩头已罢,赧赧地站起来,垂手而站,正要开言。

那老人突然发话:“看你年轻轻的,倒也象个会武的人。你既提起铁莲子柳老英雄,想必与柳老英雄有点渊源。那铁莲子乃是两湖成名的英雄,他岂肯冒昧收徒,要你这样的弟子!你居然胆敢夜入民宅,前后乱窜。侠义道的门徒,怎会有你这样的败类?姓杨的,我与你素不相识,你再一再二,来到我这里蒙混打扰,你的用意究竟何在?我华某岂是容易受欺的?你趁早把实话说出来,我还可以谅情度理,饶你这遭初犯。若果还是胡言乱语,妄想假借铁莲子的名号,要到我门下偷学绝技,小伙子,我岂肯容你一厢情愿?”说着把双眼一瞪,如火焰一般,声色俱厉地斥道:“说,到底你是为什么来的?”

玉幡杆杨华不禁骇然,遂往老人面前一跪道:“老前辈,不要错认我是来历不明的人,弟子决不是下五门的匪类。弟子姓杨名华,先祖在日,曾任亡明副将。我是镇江铁莲子柳兆鸿老英雄的弟子。这次实奉师命,千里投师,为求武功的深造,所有下情,已经向段鹏年师兄表白过了。委因家师浪迹江湖,碌碌少暇,所以特教弟子远来山阳。一者是要求你老指点三十六路擒拿,二来是家师要求你老的五毒神砂的配法和解药,所以打发弟子前来。……”

华风楼一听此言,把眼一合,嘻嘻地笑了一阵道:“哦,原来如此!……你原来是要讨我的五毒神砂药方和解方。三十六路擒拿,怕不是你想学的吧?你师父他就会,你何必旁求?……你先站起来,我有话问你。”

杨华听了末句话,更不肯起来,仍然说:“弟子千里迢迢,实怀着一片至诚;求老前辈垂青末学,破格收录。”华风楼哼了一声道:“你把投师学艺,看得太易了。你我素昧生平,任凭你空口几句话,我就能把你收在门下么?我先问你几件事,你答得对了,再讲投师学艺不迟;站起来吧。”

杨华立起来,往旁一站。看这位风楼先生,手拈灰髯,面挟寒霜;沉默了片刻,冷笑道:“杨华,我问问你,你自称是铁莲子的弟子,这话就靠不住。我却晓得柳老英雄门下,仅仅有一个姓鲁的徒弟。……你是从多大年纪拜的师?你序次第几?学艺几年了?在何地跟他学的艺?你学会了柳门中那几种技艺?你为什么远涉关山,要投到我这里来?”

<!--PAGE 15-->杨华面泛红云,这才晓得人家动了疑心,便嗫嚅地道:“弟子拜在柳老师门下,年限很短。入门功夫,是一无所得。”华风楼说:“什么,年限很短?”

杨华忙说:“老前辈容禀,弟子从前本在懒和尚毛金钟毛师尊门下,先后学艺八年,学会了连珠弹法和劈挂掌。后来毛师尊与柳老师交深莫逆,因为柳老恩师有空手入白刃的绝技,又承柳老师垂青,我毛老师这才令弟子带艺投师,转拜在柳老恩师门下。弟子入柳老师门下,不过一两年光景,尚未学会师门中的绝技。论师承次弟,那鲁镇雄鲁大哥乃是弟子的大师兄,弟子名列第二。只因柳老师游侠江湖,无暇指授门下,恐怕耽误了弟子的前程;这才教弟子远赴山阳,来投奔你老人家。……”

杨华还要往下说,华风楼突然截止道:“我问你,你柳老师有几个儿子?”杨华不觉面含不悦,心说:“他是我的岳丈,我难道不晓得?你这老儿真是可恶!”便答道:“柳老英雄并无子嗣,只有一女。便是我的……师妹。”

华风楼两眼注定杨华的面容,一点也不放松。杨华接着说:“我柳老师想着你老人家素来最重江湖义气,定能收录弟子。不意弟子登门叩谒,一连几次,老前辈未予赐见。弟子迢迢千里投来,若这么回转江南,我柳老师一定责备弟子志不坚,意不诚;弟子有何颜面,重见我柳师尊?因弟子探闻得老前辈并未出门访友,或是段师兄仰体师意,代为拒绝;是以弟子一时斗胆,这才冒昧深夜登门。不过是要当面叩求老前辈,推恩收录,实在并无他意。老前辈如不相信,可以问那位段师兄,就知弟子前后登门拜访过多少次了。”

杨华这一席话多半是实情,只有奉命投师的话,是他一时的矫饰。对于自己招赘柳门,以及与柳研青订婚、闺谑反目、妒情出走的话,自然掩藏起来,不肯说出一字,因此情节上总有说不圆的地方。华雨苍倾听良久,微微一笑道:“如此说来,你是奉师命而来的了?那么,你师父铁莲子不远千里,遣你来投,必有推荐的书信。你何以数次登门,总未拿出来?也许你是要当面交给我?你且把那信拿出来,让我看看,到底他是怎么说的?”

这一来,却把个杨华问得张口结舌,倏地涨红了脸。杨华把衣襟一摸,刚要说话。那华风楼早已面色一沉,呵呵地冷笑道:“你是把信丢了,是不是?再不然来得慌促,你师父没给你写?”杨华羞惭无地地道:“老前辈不要多疑,我柳老师并没有写信。他老人家说,跟你老交谊素笃;教弟子到了,一提他老的名字,你老人家一定要收留的,弟子信以为实,所以也就忘了要推荐信了。”

那华风楼勃然变色道:“满口胡言!你胆敢假冒铁莲子的旗号,来到这里生心觊觎!这就该捆送山阳县,往夜入民宅、盗案匪案里问你。看你面色犹豫,定有难言之隐。我若把你押送到柳老英雄那里,他那把雁翎刀一定更不轻饶你!只是老夫耄矣,久厌尘扰,不喜多事,这也算是你的造化。只恨你年轻轻的自甘下流,妄弄这种鬼狐伎俩。你却不想想,老夫偌大年纪,饱经世故,深识人情鬼蜮,我面前岂容你挟诈弄诡?老夫掌武当派门户,虽有绝技,可肯轻易传予来历不明之人?就算你说得句句是实情,只你这性情不坚,好高骛远,我门中也不要你这种浮薄子弟。据你所说,你先投拜懒和尚为师;那懒和尚也非等闲之辈,你既入他门墙,就该尊师敬业,不得门内绝艺,不出师门才是。是你自己说的,在他门下学艺八年,已将连珠弹、劈挂掌学好,你毛师父已算待你不薄,你却半途改辙,另投到铁莲子门下,这已经犯了武林大戒。但是你说曾得你毛师父的认许,这还情有可原。最可骇怪的,是你投拜铁莲子门才一两年,入门时短,艺未学成,你又跑到我这里来了。嘻嘻,你只顾滔滔自述,你可晓得前情不符后语么?你说你师父跋涉江湖,无暇教导你,他既无暇教导你,怎么又爱你,又要找毛金钟,讨你为徒?这是什么话!况且我们武门中,师徒一同跋涉江湖,游学习艺的很多,游侠又碍着授徒什么?再说老师无暇,由掌门师兄代授技艺的,更是不可胜计;你柳师父没空,你鲁师兄也没空哪?你分明不是犯门规,见逐于柳老,就是好异思迁,背师偷来学艺!你这种行为,遇上你那些好说话的师父就是了,若是遇上我这个拙老师,你这就是蔑视本门武功,我一定要按本门中的门规处置你。象你这样朝秦暮楚,就是走遍天下,也访不着名师,练不出绝技来。你试想一想,就算你真是柳老的门徒,我也能收留你这样的徒弟么?何况你空口无凭,满嘴谎话!你今夜竟敢私入我的住宅,各处窥伺,尤其辱我太甚。我年逾六旬,若果年衰技疏,一无觉察,经你这番耻辱,教你到处嘲笑我:‘武当派名家,连进去一个人都不知道!’那时候,我将情何以堪?我若就这么轻轻放你出去,显得我太懦弱了吧!”

<!--PAGE 16-->华雨苍说到此处,把个杨华说得局天蹐地,惭汗交迸。华雨苍忽然把语调一变,道:“我本当惩治你一番。姑念你身无寸铁,又披着长衫,似乎情犹可谅。可是你既已列入名师门墙,就该懂得江湖道上的规矩;下次对待武林前辈,不可如此无礼,你不带武器,这是你居心尚好的地方,也是你到我这里占便宜的地方。但是,就凭你身无一技之长,竟连防身之器,一点也不带,万一猝遇劲敌,或逢仇家,或深夜间遇见行侠的人,见你行迹可疑,骤然动起手来,你又没有出奇制胜的本领,那时候,就许糊糊涂涂地丧了性命,岂不太冤?下次不可如此大意。良言尽此,快快回去吧。不要三心二意,还是找你那恩师,苦练功夫。就是你师父对你稍有薄待,你也不可负气改投。你应以情感情,以义感义,工夫磨到,自然成功。不要在外面乱闯,给你那授业的师父丢人。‘要学惊人艺,须下死功夫。’你若不听老夫之言,尽在我山阳县逗留;如再重逢,休怨老夫无情!”说到这里,把手一挥道:“去吧!”

玉幡杆杨华双眼直竖,怒气冲天,当下还要声辩。那个梳冲天杵的小孩早将门帘撩起,用手向外一指说:“请吧,还等祖爷送么?”

杨华恶狠狠瞪了他一眼,将身微动,再向华雨苍,深深一揖到地,大声发言道:“老前辈,我杨华何幸,今夜承你老人家这么成全我,我决计至死不忘。我究竟是铁莲子的什么人,将来老前辈定可访明。那时自然证出真假虚实来,此刻我也无须多辩。怨我来的冒昧,我杨华将来但有寸进,皆拜谢老前辈之赐。我总要报答老前辈这番恩待!告辞了,相逢有日!”又复一揖,倏然转身,大洒步走出屋去。

那个小孩紧紧跟随在后,直送到厦檐下,说道:“杨大爷你自己请吧,还用我开大门么?”玉幡杆更不答言,紧行几步,将长衫一捋,好歹掖起来。走下甬路,垫步拧腰,窜上南房。那个小孩笑了一声,跑向东廊下便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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