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去读读小说网>玄幻奇幻>十二金钱镖> 第二十章 贤守秉公褫职殒命 门客仗义护眷避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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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贤守秉公褫职殒命 门客仗义护眷避贼(1 / 2)

计松轩回到店中,果然亡魂丧魄似的,和店中几个谋士计较起来。省会虽有打点,又是远水不救近火。这个眼前亏可怎么吃法?再三筹计,只可递呈情愿具结:“嗣后献粮庄如再有械斗,生员情愿本息事睦邻之旨,出头劝解。”只求免传老父到案。李知府这才罢手。

这纠缠了三十年的大案,竟被李知府用快刀斩乱麻的手段,给了结了。只有计松轩败诉归来,真是想不到的窝心。又想到老父计仁山办事刚劲,一听到这消息,还不知是怎样的激恼哩。正踌躇着见面为难,不想计仁山早已得了败耗。那废河上早已来了水利人员,查勘堤埝决口,纠工大事修复。那知府的告示已煌煌地贴出来:严禁私掘堤埝。如违正法不贷,并追究主谋。话头说得非常厉害。

计仁山自二十几岁上来到巢县,现在六十二了,真个是一帆风顺。凡事不打算则已,一打算就有把握,一动手就能成功。何期今年栽了这大跟头!恼得他喘疾复犯,顿时躺倒床头,不能动转了。

就在这时候,火上烧油,那拘拿讼棍的公文又到。虽然计仁山早由县衙中接到了信息,可是那马连坡和秦运才两个精干的状师,全吓得不敢出头了,也不敢再在献粮庄住了。紧跟着又是一个打击,他的大儿子计松轩垂头丧气地回来,具说到府以后,几个月的苦心布置,败于一旦。由牛道生主谋,出重资雇了北京象姑堂子里一个知书善画的美貌象姑,冒充亲眷,已同李公子结拜。不幸行使贿赂,被肖承泽看破了谋计,以致弄巧成拙。

计松轩将这些话冒冒失失对计仁山说了,立刻把病榻上的计仁山,气得白发直竖。痛骂计松轩昏诞无能,怎么想了这种拙计,授人以柄,自形理亏?等到看见计松轩所具的甘结,再有械斗发生,就由计仁山、计松轩负责。那不啻自己承认是械斗的主使人,这更是大失着了。而且废河堵塞,稻田顿变成瘠田。这又是旧案重提,完全由水利上着眼;此案再想推翻,真苦于无法下手。计仁山从病榻上忽地坐起来,直着脖子,把大儿子计松轩和管账胡金寿、门客牛道生,痛骂一顿,一时气不转,竟昏死过去了。

计仁山家中本延请着侍医,急忙招来调治,一家亲眷都围上来。直救了一个时辰,计仁山才缓醒过来。他不禁浩叹一声,老泪纵横,看了看垂头丧气的大儿子计松轩和那咬牙切齿的二儿子计桐轩,不由点了点头道:“孩子,可怜我计仁山,与你祖父四十多年的创业,竟败在你们这群废物手内?我一世争强好胜,你弟兄却是一对阔少爷,教你们办什么,也办不漂亮。我又老病侵寻,空有一肚子办法,只是支持不住。老大,你怎么想出这种笨招呢?你竟会教一个娈童办这大事。你忘了一旦败露,那李知府必然深以为耻,岂不是激起官府的痛恨么?那么一来,我们怎会得到了公道!”

他又歇了一回,忽然忿恨起来,将手连拍病枕道:“李建松,李建松,我不除治了你,誓不为人!你毁得我好苦,百顷良田全变成荒地,我岂肯与你善罢甘休!”

计仁山立命家人退出,只留下两个儿子,大睁眼吩咐道:“松儿,桐儿,你俩听着,我计仁山一辈子从没有栽过跟头,想不到临老却受了这番惨跌。现在这百顷良田是全毁了……至少也毁了一半。这一份家当,是你祖父和我苦创出来的。自我得之,自我失之,又复何恨?松儿,桐儿,我现在恐怕不行了!你哥俩要是孝子,你别忘了你这爹爹是教李知府气死的。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你俩但凡有一点孝心,你们必要给我报仇。你们不把李知府的狗命要了,你俩不是我的儿子。老大,老二,你说,你给你爹报仇不报?”

计仁山挣命似地说了这番话。计松轩放声痛哭。那计桐轩是二十六七岁的青年人,立刻两眼圆睁,怒如火焰似的,“扑通”跪倒在老父床前,厉声叫道:“爹爹放心,我不管大哥怎么样,这全份家当,反正有我一半做主。我全扔了它,也一定给爹爹出这口气,我不杀了李知府全家,算我不是人生父母养的。老大,你说,你怎么样?”

计松轩是三十多岁的人了,正在万分的悔恨自己的失着,惹得老子这么样难过,一闻二弟此言,越发痛哭,一栽身跪倒在地上,扶着父亲的腿,叫唤道:“爹爹,爹爹,你老好好养病。这不是一百顷田地么?我全卖了它,我一定跟李知府拼一拼。爹爹和老二不心疼钱,我更不心疼钱!有什么法,咱便使什么法。李知府轻轻一张公文,把咱们百万家私全给毁了,我这时把命拼给他,我都甘心!”

父子三人须眉皆竖,怒气冲天,发誓赌咒地一定要报仇。更加火上浇油的事情,这计仁山喘疾大发,痰中带血,不多久就死了。计松轩、计桐轩这一对亲兄弟,孝心极笃,友爱又深,认定父亲是因败诉而气死的,对于李知府真是痛恨入骨。弟兄俩办理丧事,跪在计仁山的灵前,哀哀痛哭。弟兄俩怨毒所聚,对着父尸起了重誓,定要为父报仇,把李知府置之死地。

这父子密谈,以及弟兄发誓,本来做得很严密,但是不久竟传出来了。肖承泽也有些耳闻,私对李公子说了。后来李知府也晓得了,只淡淡一笑,没拿着当做一回事。不意这计氏昆仲秉受遗传,天性坚忍。那计老大计松轩和一些讼棍厮混熟了,便打算告状上诉,想法子把李知府扳倒。那计老二计桐轩又是一种做法,他和家中养的械斗打手素日相近,便想到了如何行刺,如何陷害的路数。兄弟俩各试阴谋,各看一步棋,却是双管齐下,并行不悖。

这两招一步一步地施展出来。第一招是计松轩的计策。李知府竟因前在颍州府知府任内一件案子,忽被人告发受贿,后来虽经昭雪,竟麻烦了好久。紧跟着又一桩事故,府衙突然失慎,险些焚毁了卷宗。细一查看,显见有人纵火。紧接着又是衙门闹贼,内宅里空闹了一场虚惊,幸而防备尚严,贼人未得下手。

李知府生性刚直,不禁暴怒道:“本府自问于君国,于子民,没有对不住的地方,裁断民情,一秉大公,何故竟有这等事情,府衙内闹贼,真是笑话。莫非是我断的哪一件案子,不得人意,竟来遣刺客寻我么?”立刻传集捕快,拘拿盗匪。而贼踪诡秘,到底没得到踪迹。

这时候就有人揣测,怕是计家派来的刺客,但是又觉着不象。焉有这件讼案才了,就有刺客应时发动的道理?若真是杀官报仇,这总该隔过一年两载,容得案子冷一下,本官离了任再动手,方是妥当办法。所以尽管有人猜疑,到底不信的人居多。

不意人们尽管不信,李知府却一连接到四封黑信。头一封信上说:“府台大人万福钧安:敬禀者,小民身受鸿恩,感激莫报,时有结草衔环之意,惜无良缘。今有禀者:只因大人与本县献粮庄计百万家结怨。今闻计百万的大少爷、二少爷,大出财帛,雇买能人,要来冒犯虎威。小民闻听之下非常着急,本应趋叩台前,禀报一切。无奈一时不得其便,又怕计二爷不饶。小民万般无奈,修此寸禀,奉告爷台多加小心,实为公便。别无可叙,此候府台老大人德安,夫人、少爷、小姐万福金安。沐恩小民叩禀。再者小民本应具名,无奈不敢。附笔言明,余不多及。”

这一封半通不通的信,好象是买卖人写的。其余的三封黑信,意思也大概差不多,全说计家要买刺客,算计李知府。末后到的一封黑信更说明:计桐轩已出重资,聘请来鄂北大盗擎天玉虎贺锦涛,七手施耀先兄弟,火蛇卢定奎,刽子手姜老炮等人,要来戕杀李知府的全家。这些大盗全是计仁山原籍湖北地方的积贼,武功超越,手段毒辣。写黑信的人再三请李知府多加防备。并说明此等剧贼,现时并不在巢县,已经潜身进了庐州府云云。

这几封黑信在初接到时,李知府并不深信。但李知府究是讯案的能吏,把这几封信细一寻绎,已猜出此函并非是庐州府当地人弄的把戏,实是巢县居民发来的告密之函。尤其是第一封信写得很粗俗,虽然写信的人不敢具名,但已露出破绽。因为他开头便说“本县献粮庄计百万”,这“本县”二字便已露出蛛丝马迹。

李知府把肖承泽请来,含笑将黑信递给他看。肖承泽不等看完,凛然变色道:“这是实情!我请求老伯大人赶快拨派得力捕役,把这计松轩、计桐轩和买来的匪人先捉来,一讯便得真情。”李知府摇头笑道:“只凭几封黑信,我就拘人么?我请你来,不是为这个,这我自有办法。我向你打听打听这擎天玉虎贺锦涛之流,果然是鄂北大盗么?”肖承泽虽会武功,但并不深晓绿林动静,回答道:“这个,小侄倒不知道,但是待小侄访一访。老伯大人何不一径缉拿他们?”李知府道:“我自有办法。”

当下李知府不动声色,只将这几封黑信,命书吏抄录下来,亲自写了一封私信,送给巢县知县茅象乾。信上说:“弟顷连接匿名帖数件,皆指名贵县部民计某有通匪之嫌。请仁兄就近密加访查,究否有无其迹?若果其人安居乐业,家无闲丁,则此匿名信札必出于仇家诬陷,亦请吾兄留意,以安良懦。”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将照抄的黑信留下,将原件附在信内,派专人给巢县县令发了出去。然后贴发布告,严申缉匪捕盗之令;拨派官役,搜查旅舍,盘诘形迹可疑之人。至于府衙内外的戒备,自然越加森严。

那巢县知县茅象乾是新到任的官。这日突接到本管上司的亲笔秘函,拆封一看,不禁吓了一跳。案关戕官,焉敢延迟?立刻派了干捕,到献粮庄密访,又派属吏有才干者,借着筹办冬赈之名,去拜访计松轩、计桐轩。暗中拿话点逗计松轩,由说闲话,说到杀官如同造反;以部民戕害该管父母官,罪该问剐。说完了,再看计松轩的神色。计松轩尚能矜持得住;那计桐轩却不禁冷笑,满脸带出激昂不忿之情来。计松轩到底年长一些,把县吏款留住了,甘言厚币,套问底细。

这属吏从前都受过计仁山的好处,不觉地说出:“府尊有秘信来,寄给本官,要访查府上的劣迹。府上少养闲人,多加小心。”把匿名信的大意都告诉了计松轩,然后揣着贿赂,欣然回县。向县官报告说,计某人尚属安居乐业,家中并无闲杂人等,更无非法之行。

过了几天,那奉命秘查的捕役也来禀见,面报:“献粮庄内外,经下役连日化装密访,该庄均系安善良民,并无来历不明之人。仅有一名瞽目老丐,乃是外乡流浪来的客民,已经下役将他驱逐出境。”

总而言之,计百万家势派甚大,在首府虽然声势稍逊,在本县却是官绅两界叫得很响。尤其是县衙内上上下下,都通声气。饶你李知府发的是亲笔秘函,饶你茅知县奉命唯谨,拿上司的密嘱,认真来办;无奈一转手交到属下人,立刻成了具文。计家的动静真象,一点也访查不出来。

茅知县也知道这样交代不下去。可是他一个新到任的官,前后都不摸头,自己也没法子办。只好和掌案师爷商议禀稿,把遵谕密查的情形,描写得十分认真。但是到底归到“事出有因,查无实据”八个字上面去了。为了对上司表示尽心起见,回禀上说:“卑职自应随时加紧密查,以防不轨。”函末又略示着这几封匿名帖,恐出计某仇家之手;这件事终于弄了个没有下文。

李知府便照常办事,也没过分介意。只是自经这回举动之后,计松轩和计桐轩各捏了一把冷汗。胞兄弟二人屏人密语,晓得自家的秘密既已泄漏到仇人耳内去,这行刺的事一时不好再办了。他们和手下设谋的人计议了几夜,觉得把李知府刺死在本任内,自己恐怕脱不了干系。于是一计不成,又生二计。

计松轩提出家中积蓄数万金,打了庄票,扬言要进京捐官。到了北京之后,从同乡口中打听门路,居然被他打听着一条线索。在北京庐州会馆一住经年,秘密地布置。不久李知府由庐州调任山东济南府知府。到任不久,便因公事上与布政使闹了别扭。山东巡抚是个旗籍官员,待下很是骄慢,曾因几次禀见,觉得李建松气度鲠直,错疑他是有意傲上。这时候,计氏昆仲一闻李知府业已调任,非常欢喜。哥俩一个在故乡,一个在北京,同时发动了复仇之计。

计松轩大倾财资,打通关节,已结纳了一个皖籍的御史,和一家王府总管,又买通了一个济南府的讼棍,正要伺机下手,偏偏赶上济南府破获了一桩教案。

前清时代,对会党处治最严。每一发生教案,便罗织株连;只有拘人,没有轻释。李建松却秉公处断,把几个无辜的良民,讯明开豁出去。那告密揭发教案的人,竟被李建松查出了另有挟嫌诈财,故陷人罪的嫌疑。李建松不因其告密而曲宥,反而依律把他治罪。这便是一个败隙,被讼棍利用上了。以贪赃卖法,徇私故纵,护庇教匪的罪名,把李建松告了。御史也搜罗风闻,将李建松列款狠狠地参劾了一下。又有王府暗中作对。结果奉旨交鲁抚查办,李知府立刻被摘去顶戴,交首县看管。济南府知府的缺另行委员署理。李建松堂堂太守,一下子成了犯官。依当时官场风气,一向是官官相护,独有这次不然。鲁抚本来就和李建松过不去,竟将李建松袒护教匪的案子,以“该府不得辞其责”的话复奏上去。

这护庇教匪的罪名,若是问实了,李建松便祸出不测。幸而李知府的老恩上,此时恰已内调,赖他从中化解,才得减轻罪名,落了个褫职处分。李建松这一番气恼,真是难以形容。案情未等了结,就病倒了。

当他在首县看管时,虽然很承优遇,可是计松轩竟用了很大的力量,买出人来,给李知府送礼。口头上说是部民感恩慰候,却是话里话外,已透出这场官司乃是得罪了有力绅士,人家这是来报仇,故意地拿话刺激李建松。李知府也很明白,此案所以被控,暗中必然有人指使陷害。陷害的人不是巢县献粮庄的计松轩、计桐轩,又是哪个?这更加激怒李建松了。

李知府年已高迈,性又刚直,有折无挠。自经这番挫辱,灰心已极。卸职后,交代公事,幸无枝节。李知府便决计扶病还乡,从此归田务农,再不问世事了。他居官清廉,但官久自富。做了将二十年的父母官,宦囊倒也可以过活。他便和夫人孙氏、公子李步云、小姐李映霞、故人子肖承泽商量,择日由济南南下。他祖籍是江苏如皋县。现在无官一身轻,可以立刻携眷回籍了。

肖承泽到了这时,拿出一片血诚来,照顾一切。李知府恐怕误了肖承泽的前程,意欲把他荐到别处,又想给他捐官。肖承泽一口回绝,说:“现在谈不到那些话,现在我一定先送老伯大人回乡要紧。一路上车船店脚,没有靠得住的人照应,哪里能行?老伯现在病中,大兄弟究竟是个年轻书生,仆人们办事焉能尽心。老伯恩待我们父一辈、子一辈,仁至义尽;现在遇见了患难,我不护送你老人家回到原籍,教我良心上如何过得去?至于作事情,谋差事,小侄本来不愿在官场混。看见老伯这场腻事,小侄更灰心了,况且我也不是作官的材料。”

李知府听了,喟然叹息了一声:“到底不枉我照顾他一回,他果然是个有血性的少年。”原来就在李知府被看管的时候,也多亏了肖承泽忙里忙外,跑前跑后。李知府夫妻和李公子,把肖承泽感激得入骨,看待得很重,比亲侄子、亲手足还亲切。

由济南往李知府原籍江苏如皋,路程很远。李知府又在病中,遂雇了车辆驮轿,即日缓缓首途。李知府家内人口简单,只有李知府、夫人、公子、小姐,此外还有一位寡居姑太太,一共五位。可是连乳母、丫环、仆妇算上,再加上家人、长随,上下也有十四五口人,箱笼行囊等物足有数十件。虽是卸任知府,势派究竟不小。踏上旅程,由肖承泽照应着,按站慢慢赶路。

这日行到峄县地方,李知府病症突转沉重。在店中延医调治,缠延了半个多月,不见起色。罢职还乡,本已愁烦,旅途病重,更增凄惨。李知府竟说出预备身后的话来,越惹得宅眷们悲哭。而且店房狭小,诸多不便;又兼路途离家尚远,正不知何日病好,才能登程。

这一天正在店中延医调治,忽然闯进一个气象纠纠的汉子来,把夫人、小姐都吓了一跳。仆妇连声喝问,那人愣愣地站了一回道:“我走错屋子了。”说着转身走出去。李公子把店伙叫来,大闹了一顿。李知府在病榻上不觉叹气道:“势败犬欺!”等到肖承泽回来,李夫人抢着告诉这件事情。肖承泽闻言愕然道:“这个人岂有走错了屋子的道理?我们住的是所跨院呀!”

肖承泽出去,到柜房把店家申斥了一顿。然后打听这个走错了屋子的客人,才知道是一伙儿三四个做买卖的。肖承泽立刻逼着店东,带着他找这个客人去。那同寓的客人说:“他出去了,我们不晓得。”这个走错了屋子的人确是没在屋中。据那同屋的客人说:“他这人有个病根,常犯痰气;一阵迷糊起来,就连人都不认得了。”肖承泽把这两个人都看了,含怒说道:“这是李知府的宅眷,哪许你们闲杂人等乱闯?再要如此,拿片子送县衙,打一顿板子!”

肖承泽发作了一阵,也就隔过去了。不意到了第二天,又有一个冒失鬼闯进跨院找人。店伙竭力拦阻,说这里住的是官眷,那人还是往里走,教肖承泽赶出一路大骂,把那人骂得满脸赔笑地走了。肖承泽不觉忐忑起来,忙走到柜房,打听店主,可还有别的客人打听李知府的没有?店家眼珠一转道:“哦,前几天有两个人来打听过。”

肖承泽矍然问道:“他打听什么了?”店家道:“他两人打听这位李大人是不是做过济南知府,新卸任的?是不是要回江苏?”

肖承泽越发吃惊,急忙追问:“这两个人是怎样个打扮?可象官人,还是象江湖上的人?”那店主想了想道:“不象官人,倒象保镖的达官。”这店主见肖承泽问得紧,也不觉动了疑,忙低声说道:“肖大爷请里边坐。”把肖承泽让到柜房,店主想好了话头,这才说道:“肖大爷这么打听,莫非有什么事么?不瞒你老说,我们如今想起来,也觉得有点不对劲,那个打听李大人的,问的话很古怪,竟盘问李大人家中的人口,又盘问带着多少下人?有没有护院的官弁?有没有镖师?看那神气很诡诈。我和你老说句私话,这位李大人可有什么不对劲的仇人没有?”肖承泽越发恍然了,和那店主密语良久。店主便力请肖承泽作速移店。肖承泽教给店主一番话,如果再有人打听,可以拿编好的假话对付他。

肖承泽急忙回来,盘算了一番,不敢对病人说,恐怕给他添病;又不敢对夫人说,恐怕她女人家胆小慌张;只好把李公子调到一边,略为透了一点意思。早把李步云吓得黄了脸,道:“这一定是仇人,一定是计松轩、计桐轩,大哥,这可怎么好?咱们快报地方官吧。要不咱们赶快动身,回到老家,就不怕了。”

肖承泽皱眉道:“老伯大人病得这么沉重,可怎么走法?老弟先沉住了气,这不过是可疑罢了,还说不定是怎么回事呢。”肖承泽立刻打定了一个主意,对李公子说了,拿了李知府一张名帖,由李公子前往县衙,拜见知县,请求保护。知县很客气,只是说到有仇人寻仇的话,这知县呵呵地笑了,说道:“光天化日之下,李老大人堂堂府尊,宵小岂敢暗算!这是世兄多疑,不过要我拨派一两人前去照应,是可以的。刺客决不会有的。旅店里的客人,偶而看见了官眷势派大,闲打听一句半句,也是常情。决不会有意外,真个的会没有王法了?”这知县竟只拨派了两名官役,前来照应。一点用处也没有,倒反添了一份麻烦,还得破费赏钱。

肖承泽知道是失计了,又打算雇几个镖师,和李公子说了。李公子更沉不住气,巴不得有人仗胆才好。这两天也真怪,店中常住着形迹可疑的客人,总设着法子,要往跨院伸头探脑;更有的人向李知府雇的车夫,打听什么时候动身。肖承泽不敢疏忽,慌忙打听镖店。可惜这峄县没有镖局,想请武师护卫,也苦于无人。后来闹得李夫人也知道了,不由恐慌起来,李映霞小姐更吓得哭啼不止。

李夫人把肖承泽叫来,密问了一回。觉得旅途上遇见仇人,实是防不胜防。最好先觅个地方落脚,躲一躲,李知府也可以养病。仍由李夫人想出了一个法子。此地是峄县,在峄县东南,郯城县城东,柳林庄地方,有着李知府一个门生,姓梅名怡斋,也沾着一点远亲,和李宅有通家之好。莫如投奔他去暂避一时。李夫人说了,大家都觉得不错,总以速离开店房为妥。当下商定,立刻从峄县动身,李知府病中呻吟,由李夫人、李公子用假话安慰他一阵,对他说明,是投到郯城养病。

躲避仇人,本当乘夜急行。偏偏有个病人,这简直把肖承泽急坏了。行李人口又多,只可把李知府安置在驮轿上,往郯城进发。直走了两天,才到郯城。一路上幸未遇见意外,遂先在县城内落了店。肖承泽向李夫人母子说:“这位梅大爷究竟在家不在家,是不是还在柳林庄住,最好先派个人问一声去。”即由李公子携带一个仆人,先到柳林庄去探问。李夫人、李小姐服侍病人,且在店房等候。不想李知府经过这番颠顿,病情大变,越发沉重了。幸而李公子寻着梅怡斋,说明借地养病之事,梅怡斋立刻慨然答应,并且亲来迎接。李夫人稍为宽心,不由黯然落泪,于是由店中迁移到柳林庄梅宅。

不意离店时,肖承泽又查出可疑的情形。似乎又有人暗缀下来,向车夫打听这一行人要往哪里去。车夫们预受嘱咐,拿假话告诉了他。却暗暗地关照了肖承泽,并把那打听的人指给肖承泽看,是个穿短衣服的人,象个乡民,却不是山东口音。肖承泽不敢声张,恐怕李夫人等害怕。可是十数辆车轿走在路上,是很扎眼的;想偷走,教人不知道,又是决办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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