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摸着手腕上的蓝布帕子,忽然觉得,这次文山之行,或许从一开始就不该去砚山。有些风景,有些相遇,本就该是意外的,像盘江里的鱼,像河谷里的风,像布依飘的布,不经意间就飘进了心里。
离开蜡染坊的第二天,老周说要去广南县城买些三七粉,让我自己在盘江边上转一转。我拿着姑娘给我的地址,说要去她住的村寨看看,老周笑着说:“你这是被‘布依飘’勾住魂了?去吧去吧,记得早点回来,别在村里迷路了。”
姑娘住的村寨叫 “者兔村”,在盘江上游的一个山坳里。我沿着盘江往上游走,江水越来越清,岸边的芦苇长得比人还高,风一吹,芦苇穗飘起来,像是给江水织了一条白色的围巾。走了大概一个小时,我看见远处的山坳里有一片吊脚楼,屋顶盖着黑色的瓦片,屋檐下挂着一串串红辣椒和玉米,像是给吊脚楼戴了一串彩色的项链。
“有人吗?” 我站在村寨门口喊了一声。不一会儿,昨天那个穿蓝布百褶裙的姑娘跑了出来,她看见我,眼睛一下子亮了,“你真的来啦!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呢。” 姑娘拉着我的手往村里走,她的手很软,手心带着点针线磨出来的薄茧。
村里的路是用石板铺的,两旁的吊脚楼门口都挂着蜡染布,风一吹,布帘飘起来,像是一条蓝色的路。村民们看见我,都笑着打招呼,有的递来水果,有的塞给我一块烤玉米,特别热情。“这是我家。” 姑娘指着一栋挂着很多蜡染布的吊脚楼说。
姑娘的家有两层,一楼是厨房和猪圈,二楼是卧室和客厅。客厅里摆着一张木头桌子,桌子上放着一个铜鼓,鼓面上刻着复杂的花纹,边缘还挂着几个小铜铃。“这是我们家的老铜鼓,有一百多年了,每年查白歌节的时候,我们都会敲它。” 姑娘指着铜鼓说。
我坐在火塘边,看着姑娘给我煮茶。火塘里的柴火 “噼啪” 作响,茶香混着蜡染布的靛蓝味,特别好闻。“你昨天说的查白歌节,是什么时候呀?” 我问。姑娘一边往火塘里添柴火,一边说:“农历六月二十一,还有一个月呢。到时候,附近村寨的布依族都会来我们村,唱歌、跳舞、对歌,还要祭山、祭水,可热闹了。”
“那你们平时也经常唱歌吗?” 我想起昨天在蜡染坊听见的歌声。姑娘点点头,“我们布依族,不管是种地、织布,还是谈恋爱,都要唱歌。下地的时候唱‘劳动歌’,织布的时候唱‘织布歌’,年轻人谈恋爱的时候唱‘情歌’,就连老人去世,也要唱‘哭歌’,歌声能把心里的话都唱出来。”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阵歌声,像是从天上飘下来的,又高又亮,带着点穿透力。“这是‘飞歌’!” 姑娘一下子站起来,拉着我往门外跑,“是阿姐她们在河边唱歌呢,咱们去听听。”
我们跑到盘江边,看见几个穿蓝布衣裳的姑娘坐在河边的石头上,手里拿着糠包,正在对歌。她们的歌声又高又亮,像是能飞过山去,落在对面的河谷里。“她们在唱什么呀?” 我问姑娘。姑娘侧着耳朵听了听,笑着说:“阿姐在问,‘盘江水清又清,哪个阿哥敢来对歌呀?’”
“那有没有阿哥来对歌呀?” 我问。姑娘指着河对岸,“你看,那边有几个阿哥,正在准备呢。” 我顺着姑娘指的方向看,河对岸果然有几个穿青布衣裳的小伙子,手里拿着笛子,正低着头商量什么。不一会儿,对岸传来一阵笛声,接着就是小伙子的歌声,又粗又亮,和姑娘们的歌声对着,像是在吵架,又像是在说悄悄话。
姑娘们听见小伙子的歌声,笑得更开心了,手里的糠包也跟着晃。“糠包是干什么用的呀?” 我问。姑娘拿起一个糠包给我看,糠包是用蜡染布做的,里面装着米糠,边缘缝着彩色的丝线。“我们年轻人谈恋爱,就用糠包传情。如果姑娘喜欢哪个阿哥,就把糠包扔给他;如果阿哥也喜欢姑娘,就把糠包扔回来,还在糠包里放一颗绣花针,意思是‘我把心交给你了’。”
正说着,一个姑娘把手里的糠包朝河对岸扔了过去,糠包在空中划过一道蓝色的弧线,正好落在一个小伙子手里。小伙子打开糠包,里面果然有一颗绣花针,他高兴得跳起来,对着姑娘们唱了一首更响亮的歌。姑娘们笑得前仰后合,河边的芦苇也跟着飘,像是在为他们鼓掌。
我坐在河边的石头上,看着姑娘们和小伙子们对歌,听着他们的歌声飘在盘江上空,忽然觉得心里特别暖。这些歌声里没有复杂的歌词,也没有华丽的旋律,只是把心里的话唱出来,却比任何音乐都好听。就像盘江里的水,清澈、干净,能直接流进心里。
“你要不要试试对歌?” 姑娘忽然问我。我赶紧摇摇头,“我不会唱歌,跑调。” 姑娘笑着说:“没关系,我们布依族对歌,不看调,看心。只要你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就是最好的歌。”
我看着姑娘真诚的眼睛,忽然鼓起勇气,对着河对岸喊了一声:“盘江水真清啊!” 对岸的小伙子们听见了,都笑着起哄,一个小伙子对着我唱:“客人从远方来,要不要喝杯米酒啊?” 我愣了一下,赶紧学着姑娘们的调子,大声唱:“米酒甜又香,我要喝两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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