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寨的晨雾刚散,带着露水的湿气,寨门的大鼓就被敲得震天响。
“咚咚咚”的声音在山谷里回荡,把还在睡梦中的人都惊醒了。
负责巡营的陈小三提着长矛跑过去,只见十几个民壮正扭着个精瘦汉子往主寨拖,那汉子怀里还揣着块没完工的铁锭,是从工坊偷的,铁锭的棱角硌得他肚子都变了形。
“王二麻子偷工减料!”
领头的民壮气得脸红脖子粗,唾沫星子都喷到了王二麻子脸上。
“昨天领了十斤铁,本该打五副箭簇,结果只交了三副,剩下的铁被他熔成块藏起来了!”
“要不是我夜里起夜撞见,这铁就被他偷偷换酒喝了!”
王二麻子还在挣扎,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
“放你娘的屁!”
“那铁是我不小心弄丢的,谁说我偷了?”
“你们就是嫉妒我手艺好!”
他的袖子卷着,露出胳膊上的刺青,那是以前在帮派里纹的,此刻却显得格外刺眼。
消息传到顾北帐中时,他正在看三坊的名册。
农坊的首事刚报上来,今年新开的荒地又多了五十亩,田埂修得笔直;工坊的首事说新造的连弩机括比上月快了三成,刘三还改良了淬火的法子;兵坊的首事则在吹嘘民壮们的箭术进步!
但这一切都随着王二麻子的名字,像根刺扎进了顾北眼里,让他原本舒展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把他带到忠魂碑前。”
顾北合上名册,声音平静得吓人,听不出喜怒。
“让三坊的首事和各队民壮都去看看,这规矩,是该立了!”
忠魂碑前很快围满了人。
晨露还挂在碑前的松柏上,晶莹剔透,像眼泪。
王二麻子被按在碑下,脸贴着冰冷的石面,能闻到碑缝里渗出的土腥味和淡淡的血腥味,那刻碑时,工匠们不小心被石片划伤留下的。
他梗着脖子喊:
“不就是几块铁吗?”
“值得这么兴师动众么?”
“王爷要是缺铁,我再……”
“闭嘴!”
顾北的声音陡然炸响,惊得碑前的松柏都抖落几片枯叶,露水“簌簌”落在地上。
“你偷的不是铁,是人命!”
他蹲下身,指着碑上“王大牛”三个字,那字刻得很深,笔画里还嵌着些尘土。
那是陈小三同乡的名字,去年为护粮队死在漠北人的刀下,死的时候手里还攥着把断了的长矛。
“知道他怎么死的吗?”
顾北的指尖在名字上摩挲,像是在抚摸一个逝去的亲人。
“因为军械坊的箭簇不够,他手里的长矛断了,只能用石头砸,被蛮夷的弯刀劈中了后脑。”
“他死的时候,才十七岁,比陈小三还小。”
王二麻子的脸瞬间白了,挣扎的力道也小了下去。
周围的民壮们开始窃窃私语,有人想起了自己死去的亲人,眼圈红了。
“你偷的料,够当年弟兄们多造一把弩!”
顾北的声音像钝刀子割肉,一字一句都剜在人心上。
“多一把弩,就可能多活一个人!”
“可能是你儿子,可能是他爹,可能是站在这里的任何一个人!”
“黑风寨能有今天,是弟兄们用命换的,不是让你这种鼠辈来偷鸡摸狗的!”
人群里突然有人啜泣。
是李寡妇,她想起丈夫死时手里还攥着把断弓,那弓的弦就是因为偷工减料,射了没几箭就断了,要是那弓再结实点,丈夫或许就能活下来。
她捂着脸,肩膀一抽一抽的。
“我……我错了……”
王二麻子的哭声里带着绝望,他终于明白,自己偷的不是铁,是所有人的活路。
他想起自己儿子昨天还缠着要吃麦饼,要是寨子里的箭不够,漠北人打进来,儿子还有命吃吗?
顾北站起身,目光扫过全场,每个人都能感觉到他眼神的重量:
“黑风寨现在有一万人,来自大炎各地。”
“以前你们可能是流民、是工匠、是农夫,但现在,你们都是黑风寨的人!是一家人!”
他指向三坊的木牌,那牌子就立在碑旁,上面写着各坊的职责。
“农坊管耕种,工坊管锻造,兵坊管训练,各坊首事由你们公选,谁干得好留着,干不好就换人!”
他顿了顿,声音里添了几分沉痛:
“但规矩不能破!”
“偷工减料、消极怠工、私通外敌者,按寨规处置!”
“轻则罚筑寨墙,重则……”
他没说下去,但所有人都看到了他腰间的刀,那刀刚饮过谢家管事的血,此刻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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